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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汹涌暗起 风波未平 第二百二十三回 幻境(四)
    只是不知余下的这点修为法力,用来对付幻境中的诸多变故,是否足够。

    他沉下心思,灵台中一阂浅青安静的悬浮着,那是他此来青州最大的指望,念及此,他幽幽一笑,那水麒麟族长羽涅还真是心机深重,竟遣了族人一路跟着他,只不过在离开水麒麟一族不久,他便隐匿了行踪,甩开了那两条尾巴,如此看来,这水天无与水麒麟一族,的确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否则,羽涅又怎会费尽心机的来探查他的行踪。

    空青暗自凝神之时,方才那个叫做阿奈的侍女打帘进来,束手道:“大少爷,苏家大少爷苏合香来了。”

    苏合香,空青在百里霜的记忆中寻到了这个人,出自兖州的书香门第,与百里霜是至交好友,若是借故不见怕是不妥,但若是见了,露出破绽,便更是要命,他打定了主意,见自然是要见,少说话便罢了,旋即扬眉道:“请罢。”

    不多时,一个白袍男子打帘进来,冲着空青嬉笑道:“百里霜,我便知道你死不了,看看,这不又活了过来。”

    空青闻言扬眸,只见那人竟与苏子呈现出的郁李仁有几分相似,而眉眼间的妖娆魅色更是活脱脱的一般无二,他微怔,莫不是郁李仁如今成了苏合香,这,他试探了一句:“你瞧瞧我这一病,可有甚么不同。”

    苏合香瞟了他一眼,皱眉道:“模样倒是没变,与我相比仍是差了许多,只是这气度仿佛稳重了不少。”

    他凑近了些,仔细打量道:“嗯,是稳重了不少,百里霜,莫不是你听说,你一病不起之时,你老爹想的竟不是如何治好你,反倒是怕你活不长,要将百里家这万贯家财传给你那比你更纨绔的二弟,你突然间就想明白了,要好好活着,一改往日的纨绔,与他争上一争么。”

    空青在心底哀叹一声,他竟忘了自己与郁李仁从未见过面儿,便是如今的苏合香便是郁李仁,彼此间也是认不出来的,更遑论眼下的苏合香,似乎并无半点旁的记忆。他只好讪讪一笑,顺着他的话头继续道:“你所言极是,那你说我以后该如何争才好呢。”

    苏合香在他的额头弹了个暴栗,笑道:“你能如此想便对了,好端端的万贯家财,怎能拱手让人呢。你先养好身子,咱们慢慢再做打算。不过呢,我帮你争得了这万贯家财,你是不是得分我一半做谢礼呢。”

    空青只觉这苏合香的性情颇为熟悉,他想了想,自己的五哥与他十分相像,只是苏合香爱财,五哥爱戏罢了,如此一想,心中顿生好感,遂摇头笑道:“都给你都给你,我一文不要,你说你出身书香门第,如何比我这商贾之家的还要铜臭味重些呢。”

    “这话你从前便问过了,我不是与你说过的么,我只要越多越好的黄白之物与世间罕有的高深修为,便此生足矣了。”苏合香笑道:“你是书中自有颜如玉与黄金屋,我看那些却都是些无字天书无趣得很,你说咱二人是不是投错了胎,你应该生在苏家,我应该生在百里家。”

    空青从百里霜断断续续的记忆中获知,苏合香嘴上说是只爱黄白之物,其实秉性洒脱不滞于物,说是一心向往高深修为,其实他要那修为一不争权二不夺利,只是想路见不平之时,救了旁人自己也不必挨打,他笑道:“这便是人各有志了。”

    空青进了幻境,与苏合香相谈甚欢,竟有相见恨晚之感,他借着苏合香的口,渐渐对百里家眼下的情形有了大概的了解,心中暗自盘算要早些动身去寻落葵了,否则晚了,还不知会生出甚么变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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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坛山中,苍翠如洗,薄雾袅袅,淡薄的花香在山间荡漾盘旋,鸟语和人声穿花度柳隐约而来。

    夜色渐深,四围寂静,天坛山寻幽居中,帐幔深处的水蔓菁睡的极不安稳,眉心紧蹙,冷汗淋漓,像是在不停的挣扎着,挣扎了良久,她蓦然睁开双眸,眸中闪过丝丝赤金光芒,抬手擦去额角的汗珠子,上上下下打量了自己一番,只见手臂脖颈肤如凝脂,而铜镜中的人儿更是鬓发如云,艳若桃李,那七分娇憨三分媚态竟是个勾魂摄魄的好胚子,她挑唇冷笑:“这具身躯也算不错,称得上是人间尤物了。”

    旋即她轻点眉心,逼出一道红芒,落在床尾,那红芒渐渐凝实,化作一个手脚被缚的人影,她呵呵一笑:“你不必如此瞪着我,我不会要了你的命的。”

    那人影儿冷眸微眯,蹙眉惊诧道:“你不是水蔓菁,你是谁,怎会来此境。”

    “水蔓菁”的脸虽仍是从前那张脸,可眸光却不似往常那般娇憨纯真了,时时透出高傲之色,行为举止像是换了个人,俨然一副天之骄女的做派,轻轻笑道:“我是谁不要紧,要紧的是你的命握在我的手中,如今你就是我手中的木偶,想如何摆弄就如何摆弄。”她抬手一指,指尖窜出一缕红芒,没入那人影的眉心:“这是你与他前世的情孽,幸而当年你身死后,我留下了此物,否则今日还真的要多费许多周章。”

    就在红芒没入那人影眉心的同时,那人的灵台轰然炸开,有数之不尽的人和事倏然飞旋,她头痛欲裂,挣扎连连。

    “水蔓菁”秀眉微挑,轻轻挥了挥衣袖,束缚在那人影身上的绳索顿时化作虚无。

    那人影顷刻间便倒在了床尾,双手紧紧抱头,冷汗浸透了衣衫,却死死咬住牙关,未发出一声呻吟和惨叫。

    “水蔓菁”高傲的抬起头,冷冷望住紧紧蜷缩的人影,赤金色的双眸闪过一丝不舍,旋即极快的化作无尽冷意,笑道:“落葵,你也有今日,你便慢慢享受这爱恨两难,生死两难之感罢。”

    那人影竟是被困在幻境中,原本被封印了记忆,占据了水蔓菁身躯的落葵,可不知为何却又被逼了出来。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安静下来,浑身湿淋淋的,像是刚从水中捞出来一般,她静静的蜷缩在床尾一动不动,灵台空荡荡的,像是有甚么东西被匆匆流光偷了个干净,她想了良久,都未能想出丁点旧事,只知道空青成了她心里最要紧的那个人,至于那“情孽”,古籍中倒也语焉不详的记载了一句半句,虽与月老手中的红线有异曲同工之妙,但却是这世间至阴至毒魔道之物,乃宿主前世因爱生恨之物,死后被有心人取走加以炼制,再度遇到宿主后,便如同在灵台中扎了根儿,心中无情便万事皆休,可若心中生了情,那情愫之丝便会疯长,吞噬宿主的心智清明,令宿主情不由己,只对一人生情,即便是灭族之仇,都恨不起来,除非宿主身死情灭,否则生生世世将受尽此物的折磨,她心中生出无尽的疑惑,自己怎会是此物的宿主,又怎会与空青扯上干系。

    “水蔓菁”定睛瞧着落葵的脸色,见她茫然无措,眼波挣扎,知晓情根已然种下,喋喋笑了起来:“看来你已想明白了些事情,不错,这情孽一旦种下,情愫之丝便会将你困住,深入骨血,唯有死方得解脱,落葵,咱们还有长长久久的岁月可以等,可以看,看你与他惨淡收场,看我与他地老天荒。”

    落葵紧紧蹙眉,她隐约觉得自己与眼前之人,还有空青,曾有一段纠缠坎坷的过往,可那过往究竟如何,结局如何,她全然没了记忆,只茫然脱口而出:“空青呢,空青呢。”

    “水蔓菁”斜睨了她一眼,挑唇傲然冷笑:“看来这情孽还真是挑起你与他情缘的利器,着实管用,他若知道了真相,是不是还得感念我的成全呢,不过他如今是百里霜了,而我是水蔓菁,这情缘注定要落到我的身上了。”

    落葵心中生出深深的不祥之感,她来不及多思多想甚么,眼前掠过一道金芒,一羽凤翎在她周身轻轻盘旋而过,她的身子一轻,便被裹在了凤翎中,没入“水蔓菁”的身躯。

    “水蔓菁”抬手掠过额前一缕碎发,像是对自己,又像是对那消失不见的落葵,轻轻道:“如今这一副身躯两个神魂,你可以看得到听得到却说不出,倒也有趣,着实有趣。”

    深秋的夜风寒凉,她伸手一挥,床榻上厚厚的大红缠枝芙蓉长袄一个闪动,便披在了她的肩上,她掐了个诀,敛尽眸中的金芒,顺手拿过桌案上令水蔓菁绞尽脑汁也参悟不透的法诀,草草翻了翻,语出讥讽:“哼,三百年前的水家不过如此,这种法诀,竟能逼得这水蔓菁绞尽脑汁背诵,几乎要扯下一把头发来,也只会翻开书卷读麟凤游,合上书卷背麟甚么游。不过,她的神魂也着实强大,竟逼得我用了三日才吞噬干净。”

    这“水蔓菁”她原本仍在翻着法诀,蓦然眸光一闪,耳廓微动,随即极快的趴在了桌案上,似乎在转瞬间睡的深沉而香甜。

    似有一阵疾风掠过,狠狠扯动了烛火,一道纤长暗影缓缓逼近水蔓菁,一角青色衣袖轻轻拂过她的发髻,她像是做了一个极好的美梦,在梦里都笑出了声。

    空青悄无声息的进门,端详了“水蔓菁”片刻,旋即两根手指搭在她的额头,指尖溢出的青芒缓缓渗透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