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子揉着胳膊,无奈苦笑:“我从今日开始炼制阵旗,布那阵法,足足要上千阵旗,这回可是要累死我了。”
落葵满脸阴恻恻的坏笑,笑的苏子心里直发毛:“我法力不济,就帮不上你了,不过,我可以监工,监督你炼制阵旗。”
苏子恶狠狠的瞪了落葵一眼:“你给我做饭去,想当监工,美得你。”
丁香忙护着落葵,俏生生的笑了起来:“做饭有属下呢,大公子想吃甚么,属下去做。”
落葵顿时哈哈大笑起来,笑声在秋风里悠扬荡漾,传的极远。
苏子哽了一哽,气的重重哼了一声。
次日一早,苏子早早的起身收拾,端了几盆净水,洒在庭前,将薄灰浸透,刮了一整夜的秋风,落了满院子的枯黄落叶。
那梧桐树像是一夜之间掉光了叶子,干枯的枝丫空落落的,寂蓝高远的碧空被切成无数形状,薄薄的日头穿过层云,晦暗的洒落院中。
今日的天有些阴,日头不那么明亮,可若要等到日头完全露出来,再炼制阵旗,时间又稍显不足。
苏子摇了摇头,抱着一把大扫帚,敷衍的落叶扫到沟渠里,橙红微黄的一片,随水而流。
丁香看不下去他那副敷衍了事的模样,夺下他手上的扫帚,摇头怪嗔:“大公子,你这个扫法,明日这个时辰,也扫不干净。”
苏子嘿嘿一笑,他本就不想扫地,丁香看不上,正合他意。
布下日蚀山河渺,所用阵旗的材料并不罕见,寻常的集市便能买得到,但难的是,炼制阵旗时要引下午时日光和子时月华,封印在阵旗中。
收拾利落后,苏子摆了一地头颅大小的三角阵旗,素白的旗面上空无一物。
苏子轻喝了一声,十杆阵旗从地面跃起,旗杆直直插入地面,布成一个圆圈儿,刚好将他围在正中。
素白的三角旗面在风中摆动,不知这旗面是甚么材料所制,摆动时竟没有发出一点声响,旗面上也没添上半点褶皱。
杜衡安排好挑选弟子之事,便折回水家,在院门处静立,替苏子掠阵护法。
苏子盘膝而坐,静静调息了片刻,将周身气息调整到最平静的状态,才双手交错,稳稳掐了个诀。
十杆阵旗围着苏子飞快的旋转起来,从阵旗中逸出淡淡的血腥味儿,似有若无,但却无孔不入,叫人无处躲避。
杜衡眉心一动,知道炼制日蚀山河渺所用的阵旗,这点血腥气是最要紧之物,露了半点出去,莫说容易泄露行迹,更容易是炼制阵旗功亏一篑。
他不慌不忙的双手一掠,一道鲜红光芒跃上半空。
随即身形微转,侧开一步,手轻轻一挥,秋风在手边幽幽卷过。
那道鲜红光芒随风扩散,颜色也渐渐由深及浅,光芒最终化作薄薄的光幕,笼罩在小院儿上空,而鲜红之色也稀薄下来,肉眼难以分辨。
刚刚做完这些,血腥气就掠地而起,越来越浓厚粘稠,就像这院中堆满了死尸。
幸而有杜衡刚刚布下的结界,将血腥气尽数禁锢在院中,半分都没逸出去。
苏子转头望了杜衡一眼,赞许的微微点头。
杜衡挑眉,眉心漾起淡淡的得意,冲着不远处的丁香笑了笑。
丁香脸色微红,神情羞涩的垂下了头。
这番眉目传情落在苏子眼中,他撇嘴轻笑,抬头望了眼日头,日头慢慢挪移,已经挪到了小院正中。
晨起时是个阴天,云层有些厚,可老天爷到底是给面子,临近正午,云翳竟然散尽了,溶金阳光似一把利剑,直直劈过苍穹,劈向秋意肃杀的大地。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苏子收起了往日的嬉笑不羁,周身气息敛的凝重肃然,慢慢抬起手臂,凌空一指。
一枚血色符文呼啸着破空而出,浸在溶金阳光里,滴溜溜打转。好易
日头依然静静高悬,可在日光深处,却起了些肉眼不可见的波澜。
这波澜的起伏慢慢剧烈起来,似波涛汹涌,静静听来,似乎还有一声半声波涛声。
苏子浅浅提了口气,口中法诀陡转,变得清清袅袅,如同天外来音。
四围血腥气蓦然大作,凝结成一粒粒血珠子,看似缓慢,实则飞快的激射到日头中,旋即与日头相融。
而一缕日光被血珠子裹挟着,从起伏的波澜中脱离出来,冲着血色符文流淌下来。
苏子以手牵引,日光穿透符文,化作十道染了血的细芒,分别扑向十杆不停旋转的阵旗。
见此情景,一直在廊下没有出声的落葵进了一步,走到日影边缘,指端轻颤,凝出一滴颤巍巍的蔚蓝鲜血。
她高高扬起手臂,看准了时机,将蔚蓝鲜血遥遥推向血色符文。
那滴蔚蓝鲜血如同活物般,化作十粒光点,在血色符文下打了个旋,便砰地一声,依次融入染血细芒中,细芒顿时呈现出半蓝半红的诡异模样。
做完了这些,落葵身形轻晃着向后踉跄了一步,冲着苏子疾言厉色的嚷道:“快,封印。”
苏子双眸紧闭,看也没看阵旗一眼,胸有成竹的抬手,以手为笔,牵引着一缕半蓝半红的细芒,飞快的在一杆阵旗上写下一个拳头大的符文。
符文刚刚写就而成,阵旗上就蓦然浮现出一粒粒半蓝半红的光点,不过片刻功夫,整个阵旗就被光点密不透风的裹住,发出噗噗几声轻响,敛做了一痕若有若无的虚影,停在虚空中。
苏子感应到了阵旗的变化,心下一松,他并非是头一回炼制这阵旗,对此物的炼制之难是有准备的,不过这头一杆就炼制而成,算是有了个好的开端。
苏子凝神静气,极有耐心的如法炮制,接连炼制了余下的九杆阵旗,竟无一失败,也是意外之喜。
当第十杆阵旗炼制而成之时,原本悬在小院正中的日头,已在不知不觉中,稍稍挪移了半分,正午的日光,只能等待明日了。
炼制这阵旗极为消耗心力,明明是深秋时节,苏子起了一身的汗,衣衫浸透,寒秋的风一吹,冷的直打哆嗦。
落葵忙拿了热茶,让苏子暖暖身子,定定神儿,唇边漾出奚落的笑:“好了,子时再炼制十杆,便有二十杆了。”
苏子顿生绝望,掰着手指头翻了个白眼儿:“二十杆和一千杆,我的天哪,落葵啊,我的手指头啊,咱们换个阵法行么。”
落葵抿着唇角,狭促一笑:“你要是勤勉些,修为高一些,不就可以一次炼制一百杆了,不就没这么费劲了。”
苏子顿时气了个绝倒,长袖一甩,气冲冲的回屋睡觉,养养精气神儿,半夜接着当苦力。
一日日过去,从白天到黑夜,从秋到冬,在等待七星图中藏宝之地开启的这段日子中,各方势力皆积蓄着力量,打算在藏宝之地出一支奇兵,故而这段日子出奇的平静,没有起半点波澜。
伴着一场纷纷扬扬的大雪轻软无终的落下,青州进入了一日比一日冷,滴水成冰的冬日。
一个不速之客冒着风雪而来,打破了水家的平静日子。
落葵偎着炭盆,拿着火钳扒拉着,一阵噼啪作响,燃的正旺的炭火,将屋里熏得暖意融融。
江蓠打帘进来,穿着那一身招摇过市的殷红衣裳,却带进一屋子寒意,呵着手笑道:“这屋里真暖和,你还熏了香。”
落葵扒拉着炭火,扒出个烤的黑乎乎的地瓜,脆生生的一笑:“哪有熏香,是这炭的味儿,这是太后赏的兰花炭,没有寻常黑炭的炭气,反倒有一股子清香,喏。”她努努嘴:“给你烤了个地瓜,这会吃正好,仔细烫手。”
江蓠正要伸手去拿,却不料斜拉里伸出一只手,握着一把火钳子,抢了个先,飞快的夹走了地瓜,他微怔,悻悻的哼了一声:“杜衡,这是小妖女给我烤的。”
杜衡看到江蓠就气不顺,就想揍他,可又打不过他,只能破口大骂:“姓江的,你大爷的,你吃我们家的,喝我们家的,还赖在我们家不走,你还敢跟我抢,你还有脸跟我抢,你信不信,我一巴掌抽死你。”
江蓠打不过苏子,但打杜衡却是很容易的,只可惜他如今寄人篱下,并不敢肆意妄为,只好缩了缩脖颈:“我吃的喝的住的都是小妖女的,哦,对了,你吃的喝的住的也都是小妖女的,你跟我是一样的,你还敢抽我。”
杜衡噌的一下,从屏风后头窜出来,铁青着脸,看到江蓠就怒火攻心,他无论如何也想不通,江蓠现在怎么突然就不怕苏子了,不但敢直面苏子,还敢在苏子的眼皮子底下吃吃喝喝说怪话。
更想不通的是,苏子竟能容得下江蓠,昨天夜里他赶来时,竟出人意料的没有把他打出去。
见杜衡窜了出来,与江蓠横眉冷对,落葵忙拉了拉他的衣袖,摇头失笑:“杜衡,丁香买菜去了,你去街口迎一迎她,天寒地冻的,路滑不好走,摔坏了你又该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