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眸光微缩,渐渐冷了,把瓜子塞到苏子怀里,拍了拍手:“你慢慢吃,我上去看看,万一能选个头名,往后不也能许个好人家么。”
苏子哽了一哽,扑哧一笑:“你想甚么呢,还头名,除非主考眼瞎了。”他同样凝视着高台上的那人,并不觉诧异,只是在想,妖族之人频频现身人族,这不是个好兆头。
落葵回头嗤了一声,轻快的走上虹桥,先是在桥头交了五两银子,用作报名,随后在桥尾过了初选,又交了十五两银子,在身上贴了张号牌。
她一边气定神闲的慢慢走着,一边掰着手指头仔细算了一笔账,这一个人十五两,十个人就是一百五十两,她抬眼相望,从高台一侧蜿蜒排队到桥尾的姑娘,乌泱泱的一眼望不到头,没有一千人也有八百人,这可是好大一笔巨款啊,为了这笔巨款,只怕是除了四肢不全,或是其丑无比的,估摸着这初选人人都能通过的了。
从晨起微风拂面,一直排到了晌午艳阳高照,总算排到落葵,她抹了一把汗珠子,来的匆忙,没有带着琵琶,不过这选美还真是贴心,竟还租借乐器,当然也得掏银子了。
她绕到高台后头,这才发现,这高台之后竟是别有洞天,也是一座雅致而缱绻的三层小楼,与高台相连,她来不及细看这楼里的玄机,掏了十两银子,租了把趁手的琵琶,竟还是世间罕见的螺钿五弦琵琶,伸手轻轻一拨,果然声音不凡,恍若天籁。
气定神闲的缓步上台,落葵身形微动,飞快的掠了一眼,她没有看错,那天青色的身影,果然是相熟之人,正是龙族的空青,只是如今自己脸上贴着苏子的独门面具,绕是他乃妖族之人,修为高深,也只能瞧出自己是易容而来,却瞧不出自己的真面目是甚么。
一曲琵琶惊艳全场,空青眼波流转,定定望了落葵良久,只觉她身形格外眼熟,可容貌却陌生至极。
落葵抱着琵琶缓缓走下高台,不动声色的又掠了空青一眼,又望了望站在他身侧,态度恭敬的男子,正是四座楼的幕后之人,他时而俯身低语,时而端茶倒水,对空青奉若神明的模样,那必然是知道空青的身份的,她默默思量,这四座楼的幕后之人是妖族,空青也是妖族,又恰好一起出现在这里,这定然不是巧合,她凝望了一眼纷纷登台的姑娘,顿时心生不祥。
这一场声势浩大的牡丹美人的评选,从晨起一直选到了黄昏时分,天际幻起晚霞流彩,投在河面上,掀起半江瑟瑟半江红的波涛。
高台的对岸足足聚集了上千围观之人,饶有兴致的对接连登台的姑娘品头论足,指指点点,遇到自己相熟的姑娘得了满堂喝彩,更是要得意洋洋的跟左右之人炫耀一番。
虽说各花入各眼,自古以来对美人的评判都各有各的说法,有人爱美人在骨不在皮,有人则爱态浓意远淑且真,但总归都落在了一个美字上,不管是哪种,都要足够美才是。
落葵所料不错,自己虽然琵琶一绝,可样貌却着实算不上极美,一曲琵琶终了,第一轮她便被刷了下来,根本没机会再让人品头论足,更没有机会体会一下那神秘莫测的最后一轮儿,她也就只能隔岸观望,这高台上的人,是如何判定选出来的前十名女子与花王三甲相和与否。
那名满头银发,容貌年轻的四座楼的老板慢慢走上高台,朗声道:“各位,经过一番激烈的比拼,今年的花王三甲已经选出来了,就是在下面前的这三盆,不出所料,依旧是魏紫,姚黄和欧碧。”
听得此言,围观众人顿时一片哗然,每年选花王,选来选去都是这三种,一点新鲜的都没有,感慨了几声后,纷纷将眸光放在了后面要选的牡丹美人身上了。
落葵饶有兴致的隔岸相望,那三盆牡丹虽然含苞待放,但花苞硕大,颇有富贵天香之姿,果然并非凡品,只是不知这相和二字该说起。
“苏子,你说人家选花王,都是选开了的,怎么他们选花王,选这没开的,这能看出开了之后,哪一盆好看,哪一盆难看啊。”落葵津津有味儿的嗑着瓜子,靠在栏杆旁看热闹。
苏子撇了撇嘴,轻讽道:“看甚么花啊,看美人儿多有意思。”
话音方落,选出来的那十名姑娘款款走到台上,在三盆牡丹后头端庄而立,虽说这些姑娘皆身着同样的衣裙,不饰钗环不施粉黛,但依旧个个人比花娇。
这些姑娘方一上台,便引起了台下众人的一阵赞叹惊呼,这些姑娘虽然各有千秋,但的确美的惊为天人。
苏子望了望高台上的三个美人,又转头望了望落葵,连连点头咋舌:“不错,不错,那些人果然没瞎。”
落葵瞥了苏子一眼,继续嗑瓜子。
苏子闹了个无趣,低声道:“这牡丹美人的评选,在浔阳城中古已有之,这些年选的愈发热闹了,而选出来的美人,都嫁进了高门大户,且没有带一文钱的嫁妆,反倒挣了一笔不菲的聘礼,即便是落了选的,只要进了前十,也都有大把好人家奉上丰厚的聘礼,上门求娶。”
落葵低低一笑:“交上几十两银子,搏一个从此发家致富的前程,这简直是无本万利的嘛,难怪这么多有姑娘的人家,争先恐后的把姑娘送来让人选。”
“可奇怪的是,近十五六年来,那嫁进高门大户的牡丹美人,就没有一个回来过。”苏子压低了声音道。
落葵微怔,疑惑道:“从来没有回过娘家么,别的姑娘呢。”
“没有。”苏子摇了摇头:“怪就怪在这里,别的姑娘都一切正常,唯有那些牡丹美人,自出嫁后,娘家人就再没见过了,而求娶她们的,也都不是浔阳城的本地人,给了高额的聘礼,娶了姑娘便离开了,娘家人也无处可寻。”
落葵的疑惑更深了:“那,那这不是,这不是拐带人口么。”
苏子拍了一下落葵的头,笑骂道:“人家三书六礼,明媒正娶,拐甚么拐,只是这事儿有点奇怪,不见人也就算了,我细细查问过了,连封家书也没有,这人就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落葵蹙眉凝眸:“三年选一次,都是刚及笄的姑娘,这十五六年算下来,也十几个姑娘了。”她满腹狐疑:“苏子,这不对,这些姑娘杳无音讯,他们爹娘都不找的么。”
苏子拍了一下栏杆:“怪就怪在这啊,怎么都不找呢。”
落葵微微眯起双眸,蓦然记起某本残卷上记载过,妖族有种功法,以花香与女子体香相融合,祭炼女子浑身骨血,用来修炼有奇效,只是这功法究竟如何修炼,确是不得而知了。
既然空青和这四座楼的幕后之人都是妖族,那么,也许选用花王来选牡丹美人,最终还要落到这功法上头了。
四座楼的老板挥了挥手,便有小厮端了一只素白杯盏上前,搁在了三盆牡丹前的花几上,那小盏盖儿盖得极紧,看不到杯盏中盛的是甚么,只有一丝一缕淡白的热气从缝隙中打着旋儿逸出来。
四座楼的老板轻咳了一声:“诸位,牡丹美人三甲比拼开始,请第十名姑娘先行与花王相和。”
话音方落,队伍末尾的姑娘接过侍女手中的香炉,炉中短短一截线香慢慢燃烧着,她缓缓走到三盆牡丹的后头,神情有些紧张扭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