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金跟着附和说:“是这个道理,当年能实现文能压武,进而抑制主上尊权,也是靠土木堡之事死了许多人才做到的,同样,如今要扭转这局面,不流血不可能!”
“最可能乱的就是南方!”
“北方边军虽多骄兵悍卒,但因要抵御外虏而有军饷,即便有克扣,战兵也不会被克扣太狠,能养家糊口,故投身军官和塞王等大户为奴者少矣!”
“所以让他们为饷银不足闹事哗变还可,若真要让他们为大户们造反,那他们就不会听从。”
“但南方不一样,卫所军田被侵占的更严重不说,军户逃亡投献为奴的也更严重,那些敢侵占军田的势豪之家,麾下皆有大量蓄养了几代的家生奴。”
“这些投献为奴的军户,从祖辈开始,就为这些势豪之家看家护院,甚至娶妻养子乃至个人前途都是主家在管,故南方侵占军田的大户反而容易组织起这些家勇造反。”
吴廷举这时说了起来。
他其实也给皇帝上本说了这件事。
而他的观点简单而论,就是南方的军户跟这些本属于军籍系统的南方军事大地主的人身依附程度很高,北方的军户跟军官这些军事地主的人身依附程度不高,故而,这样做南方更可能生乱。
作为军籍出身的他,是这次改革的利益受损者。
但他因为已官居高位,且对个人利益没有那么看重,所以没有反对皇帝的意思,但是也基于自己的角度,负责任的向嘉靖表达了自己的担忧。
因为他相信,不是所有军籍出身的大户子弟都有他这么识大体、目光长远。
很多不思进取、不怎么在乎在举业和做官路上靠军籍身份能不能获得特权,而只想兼并更多军田为私田兼并更多军户为家奴,而躺着就能越来越富贵的军籍官绅们,只怕会非常抵触这次旨在让普通军户真的贵重起来的军户改革。
毕竟,这些人更愿意和其他籍贯的大户一样,希望越不把底层军户当人越好,这样才能显得他们蓄养军户为奴是一件好事,是为了避免天下有更多盗贼流民。
但嘉靖皇帝对此只表示:“知道了。”
吴廷举也识趣的没有再劝。
现在的他只在这么说后,就对周金言道:“南方若起战乱,南京就尤为要紧,故你我不能掉以轻心,粮草要备足,要督促官兵戒备,严查细作。”
周金颔首:“正如公所言,不敢掉以轻心。”
王瑾、叶桂章、刘朴等达官显宦在南都这种人口稠密之地被悍然处决,自然瞒不住天下人。
很快,福建建宁府这边,一直与王瑾、叶桂章这些人有联络的佥书福建行都司事的都指挥同知房梁就听闻了此事。
房梁已经准备造反。
不是他不知道造反风险很大。
而是因为,他实在是不能忍受嘉靖真的要改革军户,提高军户地位,对被侵占的军田以民田起科。
要知道,他早已习惯逼凌自己所在卫所军户为他家当牛做马,逼凌这些军户把年轻貌美女子献给他为妾婢,让自己卫所的军户活得像自己的奴隶。
所以,骤然让他家不能再奴役本卫所军户,他自然不能接受。
房梁为此连夜来见了致仕回乡的同乡都御史方淮。
因为他们早就一起密议过拥立益王的事。
“起兵吧!”
“南京那边既然烧毁军户册没成,拉拢钦差也没成,再等下去已经没有必要了。”
“我们不可能用不造反的手段阻止朱厚熜的!”
房梁对方淮说道。
方淮看了房梁一眼,又看了世袭建宁左卫指挥使兄长方安一眼:“兄长对此怎么看?”
方安眯了眯眼:“现在的确没有的路子了,清军御史转眼就要到建宁的卫所,得在他来之前收拢行都司这里所有的军户,而兵贵神速地去建昌,拥立益王!”
方淮听后颔首,然后看向房梁:“那就先去建昌,拥立益王!”
房梁点头。
于是,早就准备好的房梁和方淮这些人,就带着自己早就拉拢好的兵勇壮丁和土匪恶霸,组成上万叛军,往建昌方向来。
这些叛军大多数都是与他们人身依附程度很深的家奴佃仆,以及乡勇壮丁、恶霸地痞。
毕竟这些势豪之家,侵吞了不少军田,自然也蓄养得了不少家奴佃仆,也在基层养了不少黑恶势力。
由于,他们有提前准备,又在当地通过联姻结社等方式,而组成盘根错节的关系网。
所以,沿途也就有同样要愿意响应的势豪之家对其提供帮助,使他们轻松拿下延平卫、顺昌、邵武卫、光泽、新城诸城池,随后进抵建昌府。
而这期间,自然有官吏因为不肯屈服而死,也有官吏选择了投敌。
益王王亲张轮、王府的仪卫副千户曾恭和百户徐强,因同之前益王王亲张昇等一样,不满嘉靖一直拒绝益王索要清江税课收入等无理要求,再加上,他们早和房、方等人在利益上有捆绑,也就早有同谋,便在房、梁等万余兵马到来时里应外合,杀守城兵卒,打开了建昌府城。
建昌府知府郑源只得出知府衙门跪着乞降。
叛军房梁、方淮等接受了郑源的投降,且带着郑源一起来了益王府,派兵把益王府团团包围起来。
因为嘉靖刚进行了宗室改革,益王这一支的宗室王亲们,对嘉靖其实已经怨恨大减。
即便,嘉靖之前拒绝了益王府诸如请官、请收税课的要求,还处置了益王府的两位王亲。
但毕竟嘉靖后面改革宗室,让宗室报生、请婚以及禄米发放方面少了许多阻碍,也在职业选择上对宗室子弟少了许多限制,还要给宗室定期拨付开办宗学的钱款。
所以,益王朱祐槟和他的子孙们如今越发没有要反的心思。
甚至,益王嫡长子朱厚烨对叛军的出现还非常愤怒,建议益王朱祐槟组织王府兵马与建昌府官军一起,阻止来犯叛军,宁死不能降敌,以待朝廷援兵到来。
益王也对此表示同意,要王府官将严防死守,还派人去见了建昌知府郑源。
只是,益王和世子都没想到,他们虽不愿,自己王府下面却已经有欲求不满的官校做了反贼,还充当内应,让叛军轻松进入了建昌城,连知府郑源都因此选择了投降,使得他们连逃走的机会都没有。
这也就使得叛军,在杀了不少企图阻挡他们的王府官校后,得以顺利的攻入王府,而把益王一家抓到了大殿上。
当都御史方淮和都指挥使同知房梁、知府郑源等来到大殿上时,益王一家就已被五花大绑。
“松绑!”
方淮见此喊了一声。
房梁也因此跟着挥了挥手。
于是,益王一家大小就被送了绑。
然后,方淮就向益王跪了下来:“请殿下恕罪!”
房梁等跪了下来。
“乱臣贼子!”
益王还没说完,世子朱厚烨这里则已先骂了一句。
方淮听后向房梁递了个颜色。
房梁便站起身来,把着腰间的刀,朝朱厚烨走了过来。
朱厚烨依旧骂道:“陛下爱民如子、又治国有方,使朝廷国库充盈、兵强马壮,还成功解决了我们宗室的许多难题,使天下贵胄无不称颂,如今更是因财力大增,而要解决军户之困难,无疑将使军心大振,你们在这时造反,简直是自寻死路,置自己九族于不顾!”
“世子殿下别说这些废话,我只问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先据南京,再策动北方边镇将帅一起呼应,进而清君侧?”
“你要知道,如果清君侧成功,你就有机会当太子!”
“如果你不愿意,你就只能死在这里,去为你的那位堂弟殉节!”
唰!
房梁拔出刀来指着朱厚烨问道。
朱厚烨别过了头:“我宁死不做贼!”
噗呲!
房梁因而一咬牙,直接搠穿了朱厚烨的胸膛。
朱厚烨顿时面露痛苦,倒在了地上。
“大哥!”
年少的朱厚煌见此忙大喊了一声,且朝房梁冲了来:“你这坏蛋,我打死你!”
房梁顺手就一刀,把年仅十一岁的朱厚煌也当场杀死,使其当场在地上抽搐起来,满口吐血:“疼!”
益王这时已经吓呆在原地。
方淮则在这时大喊道:“请殿下为护祖宗成法,带我们清君侧!”
房梁则持着血淋淋的刀朝只十岁的益王庶四子朱厚走了来。
朱厚忙朝益王背后跑来,吓得目瞪口呆。
“慢着!”
益王见此不得不大喊了一声。
“我跟你们清君侧就是!”
接着。
益王就说了这么一句,然后就瘫坐在地上,抱住朱厚哭了起来:“只是请你们别杀我幼子!
房梁这时没再继续杀人,只在方淮的示意下,跪了下来:“请殿下恕罪!”
“殿下,房指挥使也是为殿下的大位考虑才诛不臣,还请宽恕其罪。”
方淮这时言道。
“好,孤宽恕!”
益王无力点了点头。
方淮和房梁等叛乱文武官绅皆笑了笑。
接着,方淮就道:“还请益王发王命,号召天下义士一起来建昌会盟,共诛朝中乱政之奸臣杨一清、张璁等!”
“依你就是。”
益王回了一句。
“臣等谨遵王命!”
于是,方淮等也就真的如此做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