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点四十。
洗过澡的滨边凉子坐到了书桌前。
啪嗒。
她打开了一个有些年头的台灯。
柔和的暖光撒在了桌面上,时间在这一刻仿若倒流。
她抽出一张信纸,拿起笔,在纸页上写了起来。
【妈妈】
【见字如面】
【我已经好久没有跟您写信了】
【您在那个世界过得好吗?希望您安好】
【您给我买的那个台灯,还能用,光还是一样的敞亮】
她停下笔,抬起头看向了亮着的老旧台灯。
“……”
沉默了一会儿后,她垂下眼眉,继续写起了信。
沙沙的书写声在安静的房间里清晰可闻。
【按照惯例,我先跟您汇报一下我最近的情况】
【凉子最近过得还行】
【便利店的工作还算顺利,没有遇到什么难缠的事情,店长也很照顾我】
【学校那边,老师们还是一样的好,他们都很关心、照顾我,房东阿姨虽然总是板着张脸,但实际上也是刀子嘴豆腐心,偶尔的窘迫,她都没有追问过】
【奶奶的身体依旧硬朗】
【对了,怕您担心,我就没有及时跟您说,前段时间奶奶做了个小手术】
【医生的水准很高,奶奶恢复的也很好】
【那位医生甚至还夸了奶奶,说奶奶的身体健康的不像是同龄人,仿佛才五十出头】
【学习上呢,凉子也很争气】
【你之前总说我粗心大意,能写对的题目老是出错,说,我什么时候能把这些毛病彻底改掉,在学习就上一定能有一个大的进步】
【凉子当时答应了您,凉子会改】
【然后,直到现在,凉子都好好地信守承诺了呢】
【高二第一学期的第一次月考,凉子拿下了第一名,第二次的月考,应该……也没问题】
她停下笔,咬住了薄唇,克制住了汹涌的情绪。
妈妈走的那天告诉过她。
如果她想她了,就写信,带到墓前念给她听。
她会在那边那个世界,好好听着的。
呼。
她深吸了口气,调整好了情绪,继续写了起来。
【现在,凉子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小女孩了,凉子能照顾好奶奶,照顾好这个家,甚至承担起家里的大部分开销了】
【凉子现在已经可以照顾好自己了,是个可靠的高中生了】
【对了,和去年相比,凉子又长高了一点哟,已经比您高了】
【相较于之前,凉子肯定有进步了吧?】
她又一次的停下了笔,仰起了头。
她的心好像被揪住了一样,被攥的生疼。
好久,她才从情绪中走了出来,继续写了起来。
【您说过的那些话,凉子有好好记住遵守呢】
【早上要吃饭,不会因为天冷就不吃早饭,会穿暖和点,会多喝水,晚上没有熬夜,会对自己的身体好一些】
【我知道的,就像您告诉我的一样,您从来就没有离开过,您变成了我身边的好多东西,一直在陪着我】
温热的泪水涌出了眼眶。
她紧紧地咬住了嘴唇,忍住了哭声。
只任由泪水从脸庞滑落到桌面。
她的视线渐渐模糊,但沙沙的书写声还是没有停下。
【只是……】
【凉子好像也没有那么可靠】
【前段时间,东京下了好大的雨,那天,我真的好想你】
【奶奶的手术其实也没有那么顺利】
【便利店的工作也会有难做的时候】
【您离开时告诉我,往后新生活总是很难的,我要坚强】
【可……生活未免太难了】
她捂住了嘴,趴到了桌面上,肩膀止不住的颤抖了起来。
暖黄的灯光撒在了她的身上,好像轻柔的拥住了她。
抽噎声持续了很久。
她重新拿起了笔,眼眶虽然还是红红的,但情绪已经稳定了下来。
【不过,也算是因祸得福吧,因为那天的暴雨,凉子遇到了一个人,他把我从泥沼一般的灰白生活里拽了出来】
【他说,善意会吸引善意】
【他说,凉子不要总是像刺猬一样,警惕着周遭的一切】
【他说,凉子也是有资格去依靠别人的,不需要总是逞强,只依靠自己】
【可他也不是完全没有缺点】
【他有些凶凶的,讲话总是很强势,强硬起来从来不给人拒绝的余地】
【但……他真的很好】
【今天,他带凉子去认识了新的朋友,我们一起烤了烧烤,他还拿起吉他唱了一首很好听的歌】
【我感觉很放松,也很开心】
【回来的路上,他问了我一句话】
【他问我】
【‘今天开心吗?’】
她的情绪再一次止不住地翻涌了起来。
小的时候,妈妈每天接她放学回家的时候,总会问她,今天过的开心吗。
后来,她就再也没有听到过这句话了。
【凉子……真的很开心】
【在那一刻,凉子突然想通了,凉子真的不是那个人口中的扫把星】
【不是因为我,他才会输那么多钱,不是因为我,您才会离开,不是因为我,他才会那么的不顺利】
时至今日,那些言语,都还犹如恶毒的诅咒,在她的耳畔回响。
每每当她好不容易忘了的时候。
它们就会像锁链一样逐渐收紧,攀附在上面毒液使劲勒入血肉,强迫着她在每一个辗转难眠的夜里想起。
但眼下,不一样了。
她好像终于找到了对抗它们的办法。
【我想,我应该是找到了您告诉过我的港湾吧】
【在他的身边,我感觉到放松,安心,不再去担心明天和未来,也不需要再去逞强】
【那场下了好久的雨,好像终于要停了】
【我好像也有了幸福资格,能迎来属于自己的晴天了】
滨边凉子的脑海里又一次的浮现出了他的脸庞,他的言语。
渐渐地,她的眼神变得坚定又温柔,再不见了之前的阴霾。
【我想,我已经找到了我的那束光】
【妈妈,我很想念您】
【很想,很想】
滨边凉子深吸了口气,放下了笔。
她知道自己这时候肯定很丑,也知道自己不应该哭的。
但就像他说过的一样。
想哭的时候就让泪水流下来吧。
哭过了之后,才有勇气继续生活。
下周吧,下周我就来告诉您我的近况。
她在心底做下了决定。
三更送到,燃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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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让我们明天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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