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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问心悟我
    太阳越升越高。

    阳光一路撒下,照亮了整间厅堂。

    一夜未眠的赵夕坐在门槛上,眯着眼,迎着朝阳,看向这个焕然一新的世界,感到了一阵难言的孤独。

    还记得刚刚来到这个世界。

    他惶恐不安,每天经历着肉体和精神的双重折磨。

    他努力钻研医术,想要提升自己的价值,想要获得某个贵人赏识。

    那时候,他只想要活下去,无论是什么办法。

    他甚至都做好了当狗的准备。

    在生死面前,他实在无法讲究什么上等文明人的尊严。

    后来他医术越来越高,可没有人在意,那些人只想在他身上捞够好处。

    但他还抱有一丝丝侥幸。

    直到最后的行刑通知让他觉醒。

    他想要活,谁都靠不住,只有靠他自己。

    所以他献祭一切,终于寻得一线生机。

    接着,他报了仇,光明正大,审判一切,他成了世界的主宰。

    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有人告诉他,他还不够强大。

    他以为自己未来会追逐力量而生,并无数次这样告诉自己。

    可生活的温情又让他软弱。

    那是一個全身心爱着自己的女人。

    他实在无法说出拒绝的话,于是诚惶诚恐,又暗生窃喜的接受着这一切。

    成了家,有了责任。

    他主动磨平自己的棱角,开始尝试融入这个曾让他厌恶的世界,附和着大家的规矩,顺着大家的路往上走,努力成为一个好人。

    可是一天之间,所有的事情都变了。

    赵夕想到一句话。

    其兴也忽焉,其亡也忽焉。

    他就像被人操控的提线木偶,给他一点阳光他就灿烂。

    可别人给的,一个不经意的浪头打来就能摧毁这一切。

    “为什么……为什么要逼我!!”

    赵夕的眼底深处爬上一层殷红之色,疯狂暴戾不断涌现,将他性格中最后一丝软弱妥协磨去。

    ……

    吱呀——

    府门被轻松推开,一个穿着靖武司总旗官制服的男人探头探脑地伸了进来,他左右打量一阵,见没人出现招待,甚至一点声音都没有,似乎所有人一夜之间都全都离开了。

    他狐疑地走了进来。

    越过影壁,走到大堂。

    男人见到坐在门槛上的赵夕,脸色一喜,一路小跑而至,躬身说道:

    “大人,属下可算是找到你了。”

    赵夕视线上移,面无表情。

    “王总旗,有什么事?”

    来人正是百户所的总旗官王翰林,这些日子在赵夕的庇护下,他在第五百户所混得如鱼得水,身材肉眼可见的富态起来。

    王翰林深吸一口气,平复了心情,才从怀里掏出一个鹌鹑蛋大小的白色蜡丸。

    “大人,这是千户大人要属下交给你的东西,还有千户大人交待,让你快走,最好离开白水府,越远越好。”

    赵夕接过蜡丸,随手一搓,就将蜡丸表皮搓去,露出里面一张轻薄的绢布,上面写满了蝇头小字,大约有一千来个字,正是他想要的《仙基道体》之法。

    “欲练此法,必是凡人之身,体内不得有半点异种力量,待到九蜕脱凡,神通自生,道体天成。强行修行,灵体冲突,有走火入魔之危,切记,切记!”

    这是《仙基道体》开篇告诫。

    赵夕笑了起来,却没有太过失望。

    果然如此,若是《仙基道体》什么人都能够修行,那些真人武神必定穷搜资源为自己铺路,也就根本没机会流传出来。

    只有凡人才能修行!

    而他早已凝聚灵根,又哪里算得上凡人。

    “大人,千户所一大早就来了一群人,个个趾高气昂的,连千户大人都不被他们放在眼里,千户大人的交待是否跟他们有关?”

    王翰林说着自己了解到的信息。

    赵夕将绢布收入怀中,脸色忽然轻松起来。

    曾经的俗缘牵扯,让他斩不断理还乱。

    现在他心中再无牵挂,也就没有任何人,任何事物能够再约束他。

    “王总旗,既然连千户都不敢再与我直接扯上关系,你还来送这个口信,就不怕受我连累?”

    赵夕饶有兴趣地问道。

    他不信王翰林没想到这一层。

    王翰林挠了挠头,不好意思道:“其实属下也犹豫过,但大人对属下有再造之恩,若是连送个口信都不敢,属下自己都瞧不上自己。”

    “虽然属下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只要大人吩咐,属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赵夕摇摇头道:“你赴汤蹈火了,你老婆孩子怎么办?回去吧,这一次大概还得连累伱,总旗官没做几天,可能连小旗官都没得做了。”

    说着,他从袖口里摸出几张银票。

    “别拒绝,以后生活还得要银子。”

    王翰林没有动作,认真道:

    “属下所言都是真心实意,大人是我遇见过最好的上司。”

    “那就再听我最后一个命令。”

    赵夕拍了拍王翰林的肩膀,将银票塞到他怀里。

    “我以后大概是不缺钱花了,你好好保重。”

    赵夕站了起来,伸了个懒腰,步履轻松,向前走去。

    王翰林眼睛猛地一酸,声音带着些许凝噎,喊道:

    “大人,我以后还能再见到你吗?”

    赵夕没有停下脚步,只是向后招了招手。

    “活着就会再见!”

    ……

    千户所。

    穆老正在招待带着监察御史前来的龚家一行人,怎么也没想到当初随口的一句话会成真——莫说是你,就是龚家再次,老夫也不给面子。

    这下子人家真来了。

    他反倒哑口了。

    “穆千户,这就是你举荐的人才?”

    一个官威十足的中年男子一拍桌子,厉声喝道:

    “本官身为白水府的监察御史,代朝廷监察一府,体恤民情,今日发现冤情,不可不查!”

    “一个杀官死刑犯,居然堂而皇之地进入了靖武司,还当了百户,你这个千户到底是怎么当的!!”

    穆老一大把年纪了,这会儿却只能尴尬赔笑。

    “汪大人,是本官失察,都怪本官一时心急,想着那赵夕是个人才,要拉进队伍里来为国效力,却忘了审查他的背景,所幸汪大人提醒得及时,还未让他闹出什么祸患,否则本官只能亲自向大统领请罪了。”

    今天一大早,这位身为白水府的监察御史就陪着龚家一行人来千户所兴师问罪。

    他一开始还摸不着头脑。

    这监察御史什么时候敢插手靖武司内部事务了,以前顶多抓个滥用职权,贪污受贿啥的罪名,然后上面给御史台一个面子,对下发个问责函意思一下也就过去了。

    御史完成了自己为民请命的任务,靖武司配合了工作,大家皆大欢喜。

    像这种不打招呼直接上门问罪,还是很少见的。

    若非现在是多事之秋,加上平日低头不见抬头见的,穆老就直接把他们轰出门去了。

    也幸好他行事谨慎。

    后面汪大人略作提醒,说龚家三公子的师父,巨鲸帮主,新晋武神对此事也很关注。

    穆老便当即懂了。

    武神何等人物,哪里会对这种小事情投来目光。

    最重要的是新晋武神几个字。

    这也就意味着朝廷一方又输了。

    接下来就是他们这些朝廷官员夹着尾巴做人的时代了。

    他心里一时很不是滋味。

    这汪御史乃是武进士出身,身处府城就得到了巨鲸帮主成了武神的消息,还不知何时搭上了龚家的关系。

    而他人刚从州府返回,居然还被蒙在鼓里。

    果然有背景就是了不起。

    这龚家三公子既然拜入巨鲸帮,就意味着曾经作为官宦世家一员的龚家背叛了朝廷,投入了江湖势力的怀抱。

    曾经衰落的龚家随着巨鲸帮的崛起,再度兴盛。

    那么事后清算也就理所当然了。

    穆老心底哀叹。

    杀官一事,不管是对于朝廷,还是对于龚家而言都是不可容忍的。

    如果那位乌县令没死,随着龚家这一番崛起,说不定这会儿都已经升任府城,成了龚家势力对地方延伸的重要纽带。

    之前他还有些疑惑。

    虽然他把罪名推倒了神射手花旻头上,但这等家族重要人物死了,龚家居然没有半点反应。

    现在看来,大概是因为龚家也在等待那位巨鲸帮主的突破吧。

    在这种紧要关头,其他事都要暂时搁置。

    现在巨鲸帮主突破了,自然进入清算时代。

    “是失察还是故意包庇,我看还未可知。”

    龚家队伍中一个长须老者面若寒霜,冷冷道:

    “穆千户,老夫听说我那可怜的女儿一家三口惨死的时候,你正好在那黑山县,此事你当真一点都不知道?”

    穆老淡淡道:“龚老,这是我和汪大人在讨论案情,容许你一个外人旁听已经是破例,你难道还想问责本官不成?请问,你是什么身份?”

    巨鲸帮成为第七大圣地板上钉钉,但这不意味着随便一个人就能对他指手画脚。

    就算抛开千户身份不谈,他也是一个先天后期的武道宗师。

    汪大人连忙打圆场道:“穆千户,龚老说的不是没有道理,你与那赵夕干系牵扯太深,如果不做点什么来证明自己,本官也很难为你洗清嫌疑。

    到时候如实上报,你不免要遭到上头责罚。万一被打为同犯,到时丢官入狱,岂不冤枉。”

    穆老也不愿得罪太过,顺着台阶就下。

    “汪大人想要本官做什么?”

    汪大人笑道:“这等十恶不赦又武功高强的凶徒,正是靖武司的缉拿对象,还请穆千户带队出手,将此凶犯捉拿归案,届时官府审问之时,本官也好出面分辨,穆千户是不知情的。”

    按照他们从采药帮得到的消息,这赵夕已经是武道先天,甚至实力还和穆千户平分秋色。

    如此人物,自然要引来外援,免得他们自己人白白牺牲。

    这千户所的人就很适合当炮灰。

    正好让他们自相残杀。

    否则他何须同一个注定被边缘化,甚至性命难保的老家伙这般客气。

    穆老想着这会儿赵夕应该收到了消息,于是故作犹豫思考,好一会儿才勉强点头答应。

    “看来也只好如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