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主，珈绫此行，是希望向神主求一份恩典。”

    “什么恩典？”

    “注定替我走入祭坛，成为祭品，为我打破轮回之人。我想为她，求个平淡幸福的往生，愿她安康，顺遂，快乐……”

    “归墟神境，的确有往生之法，但……”

    “有何困难，神主但说无妨，我一定要给她一个最好的往生。”

    “她如今灵魂不全，需要先以神力蕴养，方有一线希望，否则，这缕微弱的魂息，也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散。”

    ……

    与神主交谈过后，叶珈绫就将苏稚的魂息蕴养在了神主的星池之中，以辰星本源融合她与神主两人的神力蕴养。

    “为什么要为她求一个往生呢？”伊尔维诺趴在星池边上，看着已经明显稳定，且逐渐完整的魂息，不解地发问，“我找秩序天主和神主了解过，她曾经经历的生活并不美满，她也从不期望往生，而是向往死亡。”

    “就是因为她不曾得到过美满，才想让她获得幸福。”叶珈绫行至星池边，目光落在那缕魂息上，心情复杂，“而且，如果她真的不曾期望过往生，那她也不会来到这里了。”

    如果苏稚真的没有执念地死亡，那她也不会被秩序天主发现，穿越时空裂隙来到这个世界，更不会通过秩序天主的考验，成为那个打破轮回的棋子。

    “她只是，一时忘记了甜的味道。”

    伊尔维诺难得没有搭话，雪色的眸子静静地望着叶珈绫，蓦然开口，“那您呢？”

    “什么？”

    “您，也只是暂时忘记了甜的味道而已，为何，曾经却那般无所顾忌，期望死亡？”

    伊尔维诺还记得，在她第一次见叶珈绫的时候，那时候对方还没她高，小小的一只，像只毛茸茸的小狐狸。

    是的，狐狸。

    虽然外表乖巧可爱，看上去可以随便揉圆捏扁，可一旦触碰到她的领地，就会毫不犹豫地亮出爪子，让旁人知晓狐狸也是野兽的一种。

    那时她就开始好奇，这只装乖的小狐狸什么时候会亮出爪子，将那些轻视她的人狠狠挠一顿，但她错估了叶珈绫当时的心境，她不在乎任何人，也不在乎任何事。

    她背着世界上所有的光，向往那哪怕是神也避讳的死亡。

    渐渐地，伴随时间的流逝，她对叶珈绫的好奇越来越重，落在她身上的关注也越来越多。

    毋庸置疑，叶珈绫是万年难遇的天才，仅仅只经过了数月的学习，就能将那些自诩天之骄子的人踩在脚底，她向往死亡，可她的骄傲，却又不允许让弱于她的人宣告她的死亡。

    或者说，她的内心有着什么执念，让她无法安然接受死亡的宣召，形成了当时的那种，极致的矛盾体。

    伊尔维诺就是对这样的叶珈绫产生了兴趣，她很想看看，这位天才最终会以怎样的姿态迎接她所向往的事物，更想知道，那份支撑着她违背“向往”的执念到底是为何物。

    于是怀抱着这样的心态，伊尔维诺自愿退出了神主继承者的考核，转而开始学习星术师的课程。

    她想，叶珈绫一定会是最后的胜者，那么想要长时间地近距离观察，得到答案，就只有星术师可以做到。

    于是，她成为了星术师。而她，成为了神主的继承者。

    伊尔维诺意料之中的结果，毫无意外。

    只是她没想到，在叶珈绫成为继承者后不久，就被神主赋予了一个绝密的任务，离开了归墟神境。

    听说几个月前叶珈绫曾经回来过一次，但她那时又正好没空，等她忙完了手里的事情，叶珈绫就再次离开了。

    时至今日，伊尔维诺能感觉到，叶珈绫不再向往死亡，她找回了甜味和阳光，也不再被那份未知的执念困扰。

    但她依旧很好奇，叶珈绫当时的心境，“而且我不明白，您在拉贝尔大陆所度过的时日，看上去并不苦涩，为何能让您忘记甜味？”

    “我不知道。”叶珈绫道：“可能那时候，世界始终还是太小了吧。一点点的苦涩就能占据整个世界，掩盖所有的甜蜜。”

    或许吧。

    但其实，叶珈绫也早已不知道自己当时是何种心情。

    人啊，总是毫不吝啬地将同情怜悯给予旁人，哪怕萍水相逢，哪怕素不相识，可就是这般多愁善感的人类，却永远无法共情曾经的自己，哪怕亲身经历，哪怕悲痛欲绝。

    其实，挺可笑的不是吗。

    叶珈绫站起身，最后看了眼星池中的魂息，转身离开了。

    ／

    叶珈绫再次来到星池，是在送苏稚往生的那一天，神主叫来了伊尔维诺，因为祂知道，伊尔维诺是最合适的人选。

    “选好了吗？”

    叶珈绫已经在水镜面前看了大半个时辰，还没选好人家，不是觉得这不好，就是觉得那不行，总之到现在为止，没有一个满意的。

    伊尔维诺倒是不急，只静静地待在一旁，双手托腮望着叶珈绫，“不必着急，慢慢选。”

    闻言，叶珈绫下意识抬头看了眼她，不出意外得到了熟悉的笑脸。

    她移开视线，又看了眼神主，于是，她得到了两张相差无几的笑脸。

    很好，她不如不抬这个头。

    叶珈绫心中略有几分无奈，但更多的还是难以言表的感动。

    又是大半个时辰过去，水镜里突然出现了两张熟悉的面容。

    叶珈绫一愣，思绪被水镜里出现的面容拉回了过去，她缓缓勾起唇角，道：“我选好了。”

    这个，不会错的。

    “开始吧。”

    仪式进行得很顺利，叶珈绫亲眼看着星池里的魂息穿透水镜，走向往生。

    “苏稚，谢谢你。”

    水镜里的画面慢慢消失，又变回那个普普通通的镜子，闹腾了一段时间的星池也在此刻归于平静。

    “谢谢您，神主。”

    “不必言谢。”神主似是想说什么，可当祂看见叶珈绫此时的眼神时，还是将想说的话咽了回去，只道：“时候也快到了，你也该启程，去神曦圣地了。”

    “珈绫明白。”叶珈绫很清楚，神主待她与旁的所有人都不同，但正因为如此，她才更不能继续与神主亲近。

    神主很好很好，所以，她不能因为自己的私心而让神主染上任何污点，神主的生平，该全是称赞之词。

    “希宁奈尔女神，对不起。我辜负了您的期待。但，我相信，归墟神境天骄众多，一定会有比我更好更优秀的孩子，会有，更值得您偏宠的孩子。”

    叶珈绫行至门口，又转身向那位一直偏宠她的神主行了个大礼，“珈绫，告别神主。”

    话落，她才起身离开。

    直到那个小小的身影再看不见，神主也依旧望着那边，好似如此，那道身影就一直不曾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