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意思，请回吧。”

    自伊尔维诺随叶珈绫一起到神曦圣地之后，神殿那边已不止一次派人来劝她回去，所有来劝她的人全都无功而返。

    “大人，赫弋（yi）斯大人说，若您依旧执意不回，那么就您给出一个足以让他信服的理由，否则，赫弋斯大人同样不会放弃劝您回去。”

    理由啊……

    伊尔维诺轻笑两声，道：“你告诉他，难道我离开时给的理由，还不够吗？”

    话落，伊尔维诺不再多说什么，重新开启神曦圣地的结界，隔绝了此处与神殿。

    “为何不回去？”

    伊尔维诺的身后，目视年龄十八九岁的女子停下脚步，认真地望着她：“虽我忘记了曾经的一切，但从那些人的言语中得知，你似乎是外面最有天赋的星术师，为何要抛弃那些荣耀？”

    “殿下以为，那是荣耀吗？”伊尔维诺眉眼带笑，看向女子的目光温柔至极，“但于我而言，那是无光的长路，没有尽头。这份所谓荣耀背后的责任，令我无比畏惧。”

    顿了顿，她又道：“更何况，那所谓荣耀加身的星术师，不是我所追寻的目标与梦想。”

    “那这里？就是你的目标与梦想吗？”她又问。

    她的眼里满是不解，为何伊尔维诺会放弃那般前途，来到这个地方？

    “是的。”伊尔维诺认真严肃的点头，“这里，有着我所想要追寻守护的一切。”

    “如此，那我也不便多说了。”叶珈绫转身欲走，只留下一句，“希望未来，你不会后悔。”

    后悔？

    她当然不会。

    “永远不会。”伊尔维诺抬脚追了上去，这才补上后半句：“我向您起誓。”

    “你该向神主起誓。”她已经不知道多少次执拗地纠正。

    伊尔维诺总喜欢说“向您起誓”，但，作为归墟神境的子民，作为地位显赫的星术师第一传承人选，她应该信奉神主。

    “是的。我会改的，向您起誓。”伊尔维诺立马点头，可说出的话依旧是那般令她无奈。

    哦算了，随她好了。

    叶珈绫这般想着，已经不知道多少次在伊尔维诺面前妥协。最开始她还会一直执拗地纠正，但对方总会乐呵呵地应下，并不改正。

    到现在，她也无所谓这些词汇了。

    反正这个地方也只有她们两个人，不会传出伊尔维诺对神主不敬的言论，既如此，那便随她好了。

    “对了，风沙国那位在异世界过得很好，我也将殿下曾经交给我的任务完成得很好，如今，我已将送至异世界的那缕力量收回，不会再有任何影响。”

    “你说，是我曾经交给你的任务？”

    叶珈绫突然停下脚步，目光落在伊尔维诺身上，似在思索着什么。

    好半晌，她突然问到：“伊尔维诺，曾经的我，是怎样的人呢？”

    她从有记忆开始，就一直生活在这个地方，身边也一直跟着伊尔维诺，她总喜欢谈论外面的事情，乐此不疲地向她讲外面的各种趣事。

    偶尔也会像现在这样，谈起她忘去的曾经，但当她问出刚才那个问题时，得到的答案也总是同一句话：［殿下，是此世最为圣洁伟大的神明。］

    可她若是神明，为何会遗忘一切，为何会没有神格？

    是的，她没有神格。所以，她并非神明。

    “殿下，是……”伊尔维诺下意识想说出那句话，但叶珈绫先她一步补上了后半句：是此世最为圣洁伟大的神明吗？

    紧随其后，伊尔维诺听见一声轻笑，她的神明对她说：“伊尔维诺，我们在这个地方生活了多久了？约有百年了吧，你还是喜欢用这句话搪塞我。”

    “罢了，我不问了便是。”

    说完，叶珈绫当真不再多言，转身向刚才的方向前进。

    她的身后，伊尔维诺陷入了沉思，这一刻，她想了很多，最终还是坚定自己的选择，“殿下，曾经的一切，不值得您知晓。”

    她的声音很轻，落入叶珈绫耳中时却字字千钧。

    真的很难想象，能让伊尔维诺说出这种话的过去，该有多么令她痛苦。

    空气沉寂了许久，只剩下风路过的声音。

    “……我知道了。”

    “无论过去如何，您都已经尽到了自己的责任，之所以选择彻底遗忘，正是因为那些回忆没有那般美好，也就不值得您追寻，您现在，只做叶珈绫便好。”

    世人由欲望和贪妄编写了颂歌，用谎言和隐瞒铸造了殿堂，他们将神明的塑像立在最显眼的位置，让日月辰辉照耀神明的面庞。

    以“责任”造就冠冕，以“使命”造就权杖，请来神明的降临，为他们解决所有的灾祸，带来救世的神光。

    他们赞颂神明的强大，歌唱神明的伟岸，但却忘了，这为他们平息灾祸的“神明”，是从本应被他们保护的孩子中推举而出。

    于是，灰色的火焰燃尽了一切。

    于灰烬之后，于神像之下，幸存的信徒从光中走出，她将脚下所有废墟掩埋，双手合十，在忘却一切的神明面前，虔诚地诵读她的曲调，唱着她的愿望。

    “请，随心而活吧。”

    无需受过往评判，无需受责任牵绊，就这样，做自私而快乐的芸芸众生就好。

    “那你呢？”

    “我？”伊尔维诺有些不明。

    “是的。你。”叶珈绫向她走近，那双漂亮的眸子里清晰地倒映出她的身影，“伊尔维诺，真正放不下那一切的，是你。”

    “你说我的过往没有阳光，所以我带来了光，甚至照亮了黑暗，你说我是那般圣洁伟大，为了朋友抛弃了一切记忆，也丢弃了冠冕与权杖……”

    “你告诉我要随心而活，要遵循自我，抛弃所有外界的影响只做自己。但实际上，我根本不在乎过往，不在乎所谓外界的影响，你向我传达那些信息，引导我询问过往，而后又带着缅怀和惋惜，告诉我：那不值得。”

    “但实际上，我不在乎人尽皆知的颂歌唱的是谁，不在乎外面神殿上坐的是何人，不在乎所谓灾祸因谁而起因谁而息，更不在乎，早已被我丢弃的荣光。”

    “若非你的提及和引导，我甚至不知我曾经还有段被我遗忘的往昔。”

    “但是，你呢？你为何依旧为我记得一切，为何为我铸造‘神像’？为何一直跟随我，甚至抛弃所有的荣耀？又为何，时常谈起你口中那只有黑暗的、我的过往？”

    “因为，您是我所信仰的神明。”伊尔维诺如此回答到：“作为您最后也唯一的信徒，我需要为您记得所有为您而唱的颂歌，记得您的辉煌与荣光。”

    “不，伊尔维诺。”叶珈绫摇头，“你只是需要一位‘神明’以承载你的信仰与梦想，而我，恰好达到了你的标准，又恰好有足够世人赞颂的事迹与资本。”

    “于是，一切都顺理成章。”

    说到这里，叶珈绫顿了顿，才给出了最后的裁决：“伊尔维诺，你不属于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