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午后,诸多进士入官典礼行一段落。皇宫御街之前,也随之排开大案,为新官赐宴。
会试大典,筵席丰盛。吃不尽的山珍海味,饮不完的琼浆玉液,一时风光无限。
数十位武道大宗师,百余名先天巅峰高手,至少汇聚了大肃一半的才俊。正如第一位开科取仕的皇帝所言:天下英雄,尽入吾彀中。
新科进士们,也趁机巴结前来道贺的王公大臣。
入仕不代表就能补缺,一辈子当个候补不是大多数人的心愿。如若哪个王公大臣愿意提携,也能转职当他们的护卫,从而奔个前程。
不过当了大臣的护卫,就多了一层关系。以后就算立功升官,那也是承人家的情。这也是文官上个厕所,居然有武将巴巴跑去守门的由来。
所以像卢松,宁远,甚至包括同行的李缘宏,都只是礼貌地拜见王公们,并没有巴结的意思。
这顿玉林宴只吃得日落西山,可以说为今科会试画上了一个圆满,君臣们这才尽兴而别。
天再次黑了下来。不过早就普及的岩油灯,让静寂下来的皇宫不再像往年那般黑暗。
乔银也在四名太监的引路之下,一同走向了西爽阁。
夜间的皇宫,淡去了白日那样恢弘的气势,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片高大沉重的虚影。哪怕明亮的岩油灯能照亮一片角落,却也无法驱散那沉重的黑暗。
太监们在前后左右,各提了一盏岩油灯。不过能照见的也不过方圆十数步的路面而已。
脚下的路面是青砖铺成。因为长年的踩踏,路面早已磨平,只剩下了砖隙形成的痕迹。
在这样的场景下行走于皇宫内院,不知道从哪里来,也不知道要往哪里去。因此很多头一次受皇帝诏见的进士,都会流露出惊恐不安。
但四名太监却发现,走在中间的乔银并没有显得不安。走在这国之重城,就像走在自己家里一样。
如此走了小半个时辰,乔银终于被送到了西爽阁前。
西爽阁是皇帝夏天住宿的寝宫。大门上同样挂的两盏岩油灯,能照见绿底黄字的牌匾,以及门梁上雕梁画栋的楼宇;再往两边就是没入黑夜中的围墙。
一名太监已走到门外奏报:“启亶皇上,新科进士乔银觐见!”
西爽阁大门“啌”的一下朝两边打开,走出一位身着蟒袍的中年太监,正是白天挥鞭净街的那位。
看见乔银,他点点头:“皇上正等着你呢。”
乔银拱手道:“有劳公公了。”说着撩起官袍,和公公一同跨过了门槛。
进得门去,又是一片小院。穿过小院正中,便是一座小巧雅致的居所。
公公上前推开小扉,乔银一眼就看到堂屋里站着的那位五十来岁的汉子。
白天,所有进士都和他有过一面之缘,正是大肃当今的皇帝。
此时的皇帝身着便服,正背着手斜站在门后,门开后也看见了乔银。
他微微动弹了一下。
之后皇帝说道:“许德全,你带所有人先退下!没有朕的圣谕,任何人不得进来。”
说着转身进了内屋。
“是!”
许德全面无表情,跟进房内招了下手:“都跟我退下!”
这一招呼,四名太监和四名宫女都麻利的跟了出来,很快就穿过小院,退到了西爽阁外。
哐……
许德全也在外面将门关好。
乔银喘了口气,这才撩袍走上台阶,进了西爽阁内。先转过身来,掩上了小扉。
屋里同样挂着岩油灯,很是亮堂;回头看时,皇帝也从内屋重新走到了小厅内。
看见皇帝,乔银一时竟有些失神:因为皇帝比印象中的要老上很多了,但气色又比想象中的好。
而就在乔银失神时,皇帝已经红了眼睛,一步走到正堂中间,跪了下来!
“二哥!”
“皇上!”
这一下,终于惊醒了乔银!他连忙斜退数步,伏跪于地,避开了皇帝的正面。
而皇帝同样伏跪于地,身体更在微微的颤抖。乔银能明显听到他的抽泣声。
这让乔银也感觉眼睛发热,无数过往涌上心头。
好在他现在经历了许多,也放下了许多。喘了口气,向前爬到了皇帝身边,慢慢将他扶了起来。
“皇上……”
皇帝被扶起后,似乎还有些站不太稳。
用手抹着脸上的眼泪和鼻涕,另一只手摸索着座椅靠背,这才慢慢坐了下来。
之后看了一眼还跪在脚边的乔银,连忙拉了他一把:“唉!起来!坐,坐啊?”
“谢皇上。”
乔银这才顺势起身,将茶桌旁边的椅子转了个面,然后斜坐了下来。
看他这个样子,皇帝似乎想说什么,不过还是叹了口气。拿出手帕来抹了把脸。
“乔……?”
“乔银。”
“哦,对!看朕这记性。”
皇帝拍了一把自己的脑袋,终于笑了出来,不过笑得有些无可奈何。
“朕对不住你!原本按你的成绩,哪怕在二甲也该排前五才对,只是……”
说着,他的手往某个方向一指,好像就要骂娘。
乔银连忙说道:“皇上说哪里话?臣现在能重新入仕,为国出力,已经心满意足了。”
皇帝只得放下了那只手,说道:“不过咱别着急,来日方长!朕以后封个王给你,还是有封地的那种。”
乔银一阵无语:“这是违背祖制的。”
“朕一直在违背祖制!”
皇帝哼了一声,说着站了起来。乔银也连忙站了起来,陪笑了两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