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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十章 怕应羞见,弃我去者
    次日清晨,在秉烛夜谈之后,刘备亲自会见了一次吕布。

    此时距离二人上次会面,已经过去了一年有余。

    在那个时候刘备在吕布眼中,只是个小老弟被他抢了徐州也不敢吭声。

    可此时再见,他却已经戴上枷锁和沉重锁链。

    不知道是不是在牢中想开了的原因,这一次吕布再见刘备,不是腆着脸叫贤弟,而是直接跪到在地高呼道

    “罪人吕奉先,于此拜见明公!”

    如此说着,他直接躬下了腰,枷锁垂地,一副老实模样。

    算起来他也在牢中呆了一个月。

    昔日嚣张跋扈的飞将,浑身都是一股恶臭气息。

    长发披散,胡须缺少打理,乱蓬蓬一团。

    穿着一身不太合身的囚服,活像是一个死刑犯。

    而刘备见得此状,并不想往昔那般连忙上前搀扶,面上也没有任何表情。

    他只是看着吕布,沉吟了许久,叹息道

    “奉先这又是何必?昔日飞将,步于如今之境!”

    “我等虽不算友人,但昔日我容奉先暂居徐州,奉先败我之后,亦肯纳之。”

    “你我并非死仇,吾亦一心与奉先盟好。”

    “何故吾自南下讨贼,奉先反倒袭我后路?”

    实则刘备有时候也在反思,他和吕布之间到底是什么仇怨!

    为什么两家始终都不能和平相处。

    难道是因为他出身不够,难以让吕布心服口服不成?

    故而现在即便不想杀吕布,他也想问个清楚。

    他这么一说话,吕布便是沉默不语,足足过了许久,方才沉声道

    “乃因不识大势,于下无恩,故至今日之祸。”

    “此皆布咎由自取,与明公无关!”

    这个态度显然是和刘备印象的吕布完全不一样的。

    因而刘备听得此言,便叫吕布抬起头来。

    吕布随之抬头,只见其低眉顺眼,再无昔日张狂之状。

    刘备细细观之其眼眸,一时皱眉道

    “奉先为何不愿抬眼视人?”

    吕布听着,嘴角突然泛起了一丝苦笑道

    “乃因羞见明公,故不敢直视之!”

    这话他倒是没有扯谎,他现在是真的有点害羞。

    毕竟即便是当初他最落魄之时,见刘备也是衣冠整齐。

    可现在他这副模样,别说见刘备,就算见到自己妻女,他都会感觉羞愧。

    这也是吕布最真实的模样,别看他平日刚勇,实际上该服软也会服软。

    就像现在,他知道自己性命系于刘备之手,索性有话直言,不加掩饰。

    刘备看得他如此形貌,心中疑虑又减了三分。

    假如吕布一直和他对刚,那说明吕布这人完全没脑子,根本留不得。

    可现在这幅模样,却说明吕布起码能认清现实。

    这样此人再度作乱的可能反倒会小不少。

    想到这里,他站起身来负手踱步道

    “备若欲杀奉先,不知奉先可怨于我?”

    吕布听得此言,英武的脸上便露出了一丝绝望之色道

    “久闻玄德公仁义,布方欲求公一见,以求活命。”

    “不料如今公亦欲杀我,可见布命当如此。”

    “布亦不愿再求之,请活家小,留一全尸足矣!”

    刘备看他一副认命的模样,便再度询问道

    “汝家小吾自当养之,然则麾下战将高顺、魏越皆不愿降。”

    “吾若杀奉先,彼等必随奉先而去!”

    “不知奉先以为,彼等备当如何待之?”

    听着高顺、魏越皆不愿降,吕布便是神色一异道

    “明公是言,伯平、子昂(魏越)皆不愿降?”

    实际上魏越不愿投降,他是知道的,毕竟二人之前暂时被一同关押过。

    可高顺不降,却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因为他给高顺的待遇,是诸将之中最差的。

    但没想到,在几乎所有战将都反叛他的情况下,高顺还在如此尽忠。

    故而听得此言,饶是他这人自私自利,也不禁感慨道

    “早知伯平忠勇如此,布岂会弃之不用?”

    念及至此,他自是越发悔恨,忙抬头对刘备道

    “明公大敌不过布一人,二者皆无罪也,请赦之!”

    看他能为二人求情,刘备不由沉声道

    “彼等若是不降,吾安能赦之?”

    吕布闻言,总算明白了刘备之意,当即又是一阵自嘲道

    “只要明公肯赦二人,在下愿为明公游说!”

    “子昂乃吾弟也,必肯降之!”

    “伯平性命乃为吾救,我若劝,他必降!”

    本来他已经准备好赴死了,没想到死之前还要帮刘备一个忙。

    若是以往,他或许还要以此求饶一番。

    可他现在算是看清楚了,刘备麾下都一心想让他死。

    在这种情况,刘备都明说了,那他还求什么饶?

    至少死前,他还能给自己挽回一点颜面。

    不过让吕布没想到的是,他如此说罢,刘备反倒开口道

    “若汝能劝服二人来降,吾可免汝一死!”

    此言一说出口,吕布身子便是一震,猛地抬起头来看向刘备道

    “明公莫非真欲留布一命?”

    刘备眉头一挑,似有深意的看向了吕布道

    “奉先乃欲一心求死乎?”

    吕布是一心求死么?当然不是!

    甚至直到见刘备之前,他都一心想要活下来。

    可刚才那一瞬间他确实死心了。

    所以刘备突然又给了他生的希望,反倒让他有些诧异道

    “可布几次背公反击,公岂肯饶我性命?”

    当然,这话一说出,他就有些后悔了。

    万一刘备已经忘了这些事情,他现在一提起,不是找死么?

    但刘备显然没有忘却,他缓缓背过身去,叹息道

    “从我等相识至今,汝共叛我四次!”

    “昔日关东诸侯皆不愿纳汝,吾纳之,汝夺我徐州,与袁术共断吾后路。”

    “后吾屯于小沛,乃为汝守边,汝再度倒戈击之。”

    “吾与汝共伐袁术,君得胜再叛。”

    “至于我等联盟,汝再度叛我盟约!”

    “不瞒奉先,自吾知擒获奉先之后,便早欲杀之。”

    “奈何麾下孔明与军师皆劝不杀。”

    “吾念我等皆是北人,虽出身贫寒,却不当这般不知廉耻。”

    “此番我见奉先,乃因奉先当日求吾一见,今已遂奉先所愿”

    “若是来日再叛,奉先便再欲见,吾当羞见!”

    “还望君好自为之,切莫再犯!”

    如此一番言语说罢,刘备便不再看吕布,背着手朝着后堂行去。

    独留吕布一个人跪在地上,满脸羞愧,难发一言。

    建安四年二月中旬,在吕布兵败被擒之后,刘备做出了一个让天下人跌破眼镜的决定。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刘备抓到吕布会直接杀掉时,刘备并没有杀吕布。

    这个决定一做出来,顿时在刘备麾下掀起了轩然大波。

    先是寿春城内的袁涣、刘馥、孙乾等人相继来劝吕布此人留不得,其后关羽、张飞纷纷来信力劝斩杀吕布。

    几乎除了秦瑱、诸葛亮、徐庶等寥寥数人之外,没有人不劝刘备杀之。

    可刘备却是顶着这等压力,留下了吕布的性命。

    仅仅只是将吕布军权剥夺,安置在了寿春郊外田庄。

    此举毫无疑问需要巨大的勇气和肚量,一度引起了众人的不解。

    但也有不少士人赞颂刘备仁义有高祖之风,各方评价不一。

    而在这同时,高顺和魏越悄然加入了刘备的麾下。

    两人加入之后,依照秦瑱的建议,刘备将魏越调令至东治,与新任太守诸葛瑾一道奔赴南平郡。

    高顺则是被秦瑱安排在了赵云身边当做教习,负责他们军中精锐的训练工作。

    这一个职位不掌军,无法调动兵马,但可以辅助训练军队。

    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对目前高顺最好的安置方式。

    同一时间,刘备麾下也开始了新一轮的军事部署和官员调动。

    张辽被刘备调到了陈登麾下担任中郎将,与陈登、雷绪二人负责扫平东海郡内豪强与海贼。

    甘宁受命前往广陵,从世家手中借船北上接应公孙瓒。

    陈群被刘备任命为麾下功曹从事,算是直接一步委以重任。

    魏续等人则是留在寿春,暂时闲居,等待调动。

    而裴潜、王粲、石韬、孟建等人分别担任各县县令,用以稳定各县形势。

    一番操作之中,二月十七日,刘备的小妾甘氏诞下一子。

    因此子诞时正值日出,阳光映照雪上,显得洁白无暇,故此子小名白豚。

    白豚者,就是白猪,这亦是古代取小名的习惯。

    不求什么信雅达,只求贱名好养活,比如汉武帝,小名为彘,司马相如,小名犬子。

    阿斗其名,据传是甘氏梦吞北斗而名为斗。

    不过这个时间线上,刘阿斗却是再也不存在了,与之相对则是多了个刘白豚。

    得此一子,刘备自是大喜,接连大宴三日,与麾下臣属共庆,自不多言。

    而正当刘备军大喜之时,数百里外的许都,正处于暗流涌动之中。

    许昌城,司空府内,自天子迁都之后,此地便多了半个朝廷的差事。

    几乎所有公务,都会先在尚书台荀彧的处理之后,被送到府内给曹操观看。

    待得曹操观看之后,再将其中文件分类,一部分压下来,一部分递交给刘协。

    可以说此地就是大汉各处文件的中转机构,也是曹家班的聚会场所。

    随着一年之中最寒冷的天气即将过去,积雪逐渐消融,红梅挂在枝头上,随着吹入小院的寒风摇曳。

    在曹操的书房之中,一众臣属正汇集此处,等待着曹操查看各处传来的消息。

    暖阁的热气使得整个屋内密不透风,甚至让不少人头上冒起了汗,但却没有人说一句话,也没有人动作。

    所有人都是静静的看着曹操,等待曹操看完手上的信件。

    这般沉默了许久,曹操方才端起案桌上的茶杯,一脸惊讶意

    “如此说来,吕布如今虽被秦瑱擒至寿春,但刘大耳却未杀之?”

    在他身侧,郭嘉跪坐在第四个座位上,低着头道

    “正是,刘备未杀吕布,多半是秦瑱之意。”

    “如此举止,虽有风险,却可收买人心。”

    “似吕布麾下降将秦松、魏续等人,皆赞刘备之德!”

    “依在下之见,秦瑱此举或许是在暗示孙策投降。”

    “他以此策动摇人心,恐怕开春之后,孙策亦难抵抗!”

    “江东之地,很快就会落入刘备之手!”

    “不得了啊不得了,秦子瑄属实不得了!”

    曹操听着郭嘉之言,连赞秦瑱道

    “彼投刘玄德不过两载,刘玄德已然地跨三州之地。”

    “如今观之,我军昔日态势,属实与子瑄少不得关系。”

    “刘备也不简单,能容人所不能容,吕布尚且不杀,吾不能及也!”

    郭嘉见其如此,忙想开口,不料他还没说,曹操便抬头笑道

    “然则,秦瑱有一语说得好,曰‘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

    “既是刘备当有此命,我等且不论他!”

    “我今日请诸位前来,只有一事要论!”

    说到此地,他笑容一敛,便将茶杯往桌上一扣,沉声道

    “吾欲劝谏天子迁都长安,不知诸位以为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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