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洛京出发到与两位少年不期而遇,苏容若全程都很安静。
早春二月,万物萧条,起伏绵延的山,一望无际的原野,挺立的小树林,总让她想到梵高早期的风景画,晦暗,阴沉,难得有生命的迹像。
很多时候,她闭上眼帘,感觉日渐温暖的阳光,听风声穿过树木,鸟语划破长空,马蹄车轮踏碾过大地,以及,车队诸人不时的谈笑。
前生曾周游过大半个地球,看尽世间百态,以眼睛和大脑。重活一次,她突然,想用心去感受。
两位少年前几天以伙计的身份混在车队,规规矩矩,不多言不多事,但当确定终于摆脱追踪后,便开始在她的车前马后不停地晃悠。
特别是阿禧,一会讲鬼故事吓她,说各地的风俗逗她,一会嫌走得太慢不过瘾,撒缰纵马地向前冲,却又很快回来,递上从路边小摊或村里买来的水果,零食,或小物件。
此时,他正扯着车帘对苏容若提议:“车队运着货物行走慢。我们三个要不随齐掌柜和小枳先行?帮着安排客栈和食宿,还可趁机游玩一番。”
依他跳脱活泼的个性,天天跟着车队慢慢行走,怕是比要他的命还难受。苏容若想:一成不变的日常,连她都觉得闷了。
于是向便宜父母请求,阿禧笑眯眯地一再保证,谷苏二人犹豫半晌,直到阿禧逼着阿诺露出手功夫,才终于点头允许。
苏容若不会骑马,与少年们轮流共享座骑,她身体轻小,他们单手就能将她举起,兴致来时还将她抛来抛去,她开始害怕,后来却慢慢地觉得刺激。
春风渐渐吹起山水的绿意,燕子在天青云淡下往来呢喃,清澈的溪流边,弱柳轻拂,林花待发,偶有野鸭跳进水中,甩着脑袋,悠然地游来游去。
三人亦受到感染,一路兴致极高:芳郊拾翠,秀野踏青,遇上集镇便停留,买物什,看杂耍,观古迹,品特产,时常纵马狂奔,累了便歇在路旁,看各色行旅和风景。
阿禧数次兴致勃勃地说,他们三个将如此同行,遍走诸国,尽观天下。年少轻狂的少年不知,这将是他们一生永不可及的梦想,以及,恒久长心的遗憾。
沿路平安无事,直到那个叫清水镇的地方。
夕阳中的北地小街,赶集的人尽已散去,商贩们开始收摊关门,街道空旷寂静,三人踏着马蹄的碎响,进到镇集准备和商队会合。
远远地听到有人斥骂,寻声行去,却见几位公差在推搡一个黑壮汉子:“吴大勇,怎地又是你?官人说此乃你族内务,官府不管。”
那叫吴大勇的汉子微带残疾,右臂拄着拐杖,行走时连拖带跛,他的身后跟着三个少年,两男一女,十多岁模样,脸呈菜色,看似营养不良。
准备打烊的铺子伙计们立在街边看热闹,吴大勇被推搡得连连后退,忽然抡起拐杖:“狗屁官人?贪赃枉法,草菅人命,老子和你们这群畜牲拚了。”
一席话未完,已有差役摔倒在地。“吴大勇你活腻了?敢打官差?”差役中有人大吼,随及一涌而上,围住吴大勇便刀棒齐下。
吴大勇不慌不忙地挥动拐杖,以少对多却不落下风,阿禧这厢观战片刻,靠近阿诺低语:“看这架式,是在沙场真刀真枪拚过的。”
“武功不错,进退很有章法,兴许,还是个下级军官。”阿诺点头同意,眼神越过苏容若的肩头,注视着打斗的双方。
一官差被杖击中,痛怒中见对方带来的少年落单,箭步冲去,挥刀便劈,刀锋离女童面门只几寸远,看热闹的人齐声惊叫,苏容若赶紧闭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