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初的某日,无风,刚过辰时天已炎热,树叶花草全都无精打采地低垂下来,枝头的蝉们,却兴奋地扯着嗓门,比赛一般鸣个不停。
苏容若购置的小院整修完毕,大早集合,命吴大勇为管家,定下简单规矩和月钱,说了几句和乐相处的场面话,就让众人散去各行其事。
只单独留下吴大勇,取出五十金给他,说是小院今后用度。粗汉子被这份信任感动得当场单腿跪地,热泪盈眶:“多谢主人给小人一条生路,孩子们说是帮忙,其实全是主人在养。”
苏容若微笑:“我与阿诺阿禧生死交情,这院子原是我们三人的。吴原几兄妹还小,先慢慢看,到时再依照各自性情特长,习得本事,再作计较。”
吴大勇心里凉热交织,惊惧中杂着欣喜:他在军中数年,武艺高强,性格刚勇,退役后曾四处游历,见识不短,本是不轻易服人。
阿兄枉死,阿禧阿诺为他伸冤,他亲眼见过那两人的武功,以及对付官府的手段,是以明里暗里对他们颇有些敬畏。
苏容若着人治好他的伤腿,他心存感激却只拿她当小孩伺候,岂料跟着她月余,帮她置地选仆,采购装缮。观她行事处处周全,软硬进退极有分寸,连两位少年大多时间亦看她眼色行事,不知不觉,就收起了小觑之心。
如今才刚安定,她就交付大笔财资,并说出这番话来,显然是在为他们一家终身谋划,他心下感动,行着大礼:“小人和三个孩子从此跟从主姓,终生愿为主人驱使,刀山火海,绝无更改,否则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漫漫人生,谁能保证自己不变。他说得激昂,苏容若却很清醒,淡淡地摇头:“改姓一事,等他们长大再论。”
吴大勇坚持:“我受至亲所托,孩子们虽是子侄,却如同己出。”苏容若正要再次拒绝他,吴原敲门进来,报:院外有人找事。
开张之日触楣头,苏容若心下嘀咕,几分不悦地带着大勇出门。
出门便看到闹事之人:六个精壮的高句汉子,簇拥着一个十四五岁的女孩,女郎秀眉明目,琼鼻樱唇,翠水芙蓉般俏丽。
呵呵,嘿嘿,阿禧的桃花,竟然找到了她这里!苏容若斜靠在门上,懒懒地打量着女孩牵的那条狗:寻血猎犬。
寻血猎犬性情温和,有极好的精力,最神奇是它的嗅觉和追踪能力,仅凭着气味,就能在十天后,二百公里内准确地找到追踪对象。
难怪阿禧被追得如此狼狈。苏容若翘起嘴角,估计是上次她以药水暂时除去两人气味,女子失去目标后直接南下洛京,毕竟,阿禧迟早要回来。
他活动的地方无非禁军,刑部,童子营和龙卫公府,全是警卫森严之处,女子来到这里,是以为她苏容若这软桃子好捏呢。
果然,“阿禧恪呢?你,让他出来。”女孩右腕绕马鞭,左手拉狗绳,汉语不甚流利,一双悍然的明眸里,几多不耐和焦躁。
苏容若先对大勇耳语几句,递过从不离身的小木盒,等他进得院门,才淡淡软软地笑:“马佳氏的格格,长得甚美,说话行事却少了温柔和礼貌。”
她和阿禧阿诺混在一起数月,知道异邦的大族长子女,男的称勒勒,女的叫格格。而阿禧惹上的,正是高句国第二大部族马佳氏族长的孙女。
马佳氏格格,琪娜娜,平生第一次来到中原,在完全陌生的地方,被人同时送来一顶高帽,外加一记棍子,不由得睁大眼睛,将对方细细打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