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苏容若自檀台出来,便与两位少年分头行动,她带着大勇,就近从瓦子夜市购置了不少物什,才匆匆地回到隐庐。
亥时的庭院冷寂无声,花径的灯笼,在寒风中明灭,照着墙角一树梅花,不知是在为谁零落为谁开。
两人行到东厢的游廊,远远地从半掩的房门看去,郭骥正微闭双目,盘腿打座,江雨燕则在旁边沉默拭泪,一张秀丽无俦的脸,在烛光中闪烁出凄婉幽微的美。
苏容若没有心情管他两人的情事,只想赶紧将麻烦送走,进门和一对情侣打完招呼,示意大勇将两个包裹置于案几。
自已则转到郭骥身后开锁:“这段时间委屈你了,我已为你备好旅途需要的一切,此去前路多艰,多多保重。”
江雨燕听后,悲喜交加,撑住案几缓缓地起立,却哽咽着发不出声,郭骥取下铁练,在苏容若跟前单腿跪下:“救命之恩,来日再报。”
“去备热水助他梳洗。”苏容若吩咐大勇,看他走远才上前一步,附在郭骥耳边轻声道:“他俩子时在颐园西门等你。”
郭骥有点发愣:“他俩?”作为别人手下败将,他自然是想能不见则不见。
苏容若点头:“他们已去城楼取你父帅人头,冰天雪地的,肯定还完好无损,然后送你出城。从此,你不可记恨。”
记起阿禧曾有他们来隐庐的提议,苏容若嫌恶地皱了皱眉,她不愿让死人头进她家,再说,男人之间为点屁事就斗鸡似的模样,她不想多见。
踮起脚尖拍拍郭骥的肩膀:“如何?没想到你父帅被下属出卖,却被亚特人帮了吧?我早说过,什么人都有好坏呢。”
不等对方回答,背着手踱到江雨燕身边,将她往男子面前推了几步,转身出门,慢慢地行到自己的西厢房。
一套瑜珈被轻轻的叩门声打断,出去便见郭骥衣衫整齐地立在门外,江雨燕神色惨淡地,依在他身后数步远的廊柱,含情带愁的妙目,眨也不眨地盯着情郎的后背。
“骥就此告辞,若有要事,云梦泽燕子坞找大马,她,拜托了。”男子对苏容若深深一揖,眼光向那边的女子看得一眼,身形微动,几个起落后,不见了踪迹。
江雨燕呆呆地望着空荡荡的庭院,只觉得一颗心飘在这寒冬之夜,比冰雪还冷,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夜风如冻,苏容若灵灵地打了个寒颤,郭骥独自离开在她的意料之中:毕竟,一手拎着父亲人头,一手搂着杀父仇人的女儿,正常男人很难做到。
月老抛下的红线,有时也会变成铁链,将人紧缚在痛苦的深渊,难以挣脱。
她长叹口气,出门扶起那美丽却哀愁的女子,柔声安慰:“外面太冷,进来烤火喝茶,世事易变,来日方长,你不用难过。”
江雨燕握住她的手腕,如溺水之人抓住一根救命稻草。室内灯火晕红,淡烟香暖,就如与情郎初遇那日,轻柔吹过的风和满山烂漫的春色。
二月底,士林热议平息,在一颗人头落地和一个人的贬官之后。
被杀的是太学学生孔期,据说他是孔子的二十九代孙,颇有才气,不屈权贵,但性情浮华,常在酒后衣冠不整,骂古责今。
此次士林热议中,他大批当下世风不正,对贱民有如牲畜,背离了孔孟的仁义道德。因他此话说在公开场合,被人告密,引得皇上大怒,以行为颠悖,轻侮王法之罪给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