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过琴书润,风来翰墨香。”苏子越一袭素衣,缓缓行在青山环抱,溪水绕流的书屋亭榭间,不时与路过的学子含笑见礼。
宽阔的草坪屹立着几方嶙峋巨岩,百年古树垂荫而绕,岩上字迹刚劲秀润:博学,审问,慎思,明辨,笃行,如古来圣贤,令人高山仰止。
少年神情肃然地驻足,行礼,凝视片刻,道:“傍百年树,读万卷书。此乃我梦寐以求之事。”他的身后,是两个挑着行李的仆从。
苏容若神情悠然地立在他的身边,脑里却不停地开小差:都童和楼烦勒勒金瞳歃血结盟,已说服他在休屠南下时消极应付,毕竟,两部绝无可能立即断交。
她前月在周尔旦家附近买下一个院子,招邻街妇人纺羊毛,织中衣,保暖且轻便,精致的供云裳出售,其余的则当御寒物资送去勾维。
这一措举为周家的邻里们创造就业,增加收入,尔旦一家得到众人尊重,对她更是感激不尽。
被阿诺救过性命的小九,坚持要跟恩人去勾维从军,苏容若怕他上战场危险,便培训他的厨艺,差去照顾两人的饮食。
阿禧机智灵巧,协助西门昭负责外围事务,和她往来议事的全是他,除了重大事宜以密约写成,其余则文若其人那般谈笑风生,跳脱活泼。
阿诺忙于练兵,几月过去,只给她捎过一封短信,语意平淡如白水:诸事顺利,物资甚合心意,多谢。秋冬将至,珍重。
杞木和天昊得到探子回报:今年休屠部比往常更为嚣张跋扈,常到楼烦及其他部落抢劫掠夺,引得各处怨声载道。
苏容若却知,其中不少是阿禧在捣鬼,兰多等人曾在休屠奴隶营,他们回到突厥就招集数百族人,暗中听阿禧指派,扮成休屠人做强盗得心应手。
此外,与赫连和突厥接邻的宁都等小国也在边境军演,还有上千民工被招到勾维不远处建关,听说那处的战略位置极为重要。
杞木和天昊由此断定,休屠此次必定惨败。再问苏容若的意见,她见时机成熟,说出“远交近攻,机不可失”的建言,引得两位长老齐声称赞。
苏容若至此心内安定:有高句牵制,肃关倚援,楼烦上层消极,下层怨恨,再加充足的后勤,西门昭和赫连迦尧在城里肯定能撑到援军到达。
阿禧阿诺是他们的侍卫长,只要这两人安全,他们应该也性命无忧。
她在飞扬的思绪中,陪小堂兄办完注册,然后到一半面环水的岛屿参加迎新会。
碧绿的草地上,几十个少年围案而坐,那是青春与梦想遇见,是明朗与快乐合奏,欢声笑语,比秋色更加绚丽热烈。
默默地退到树荫下的书童和奴仆队伍,几许恍惚,好像回到前世大学新生的破冰宴,回过神来时,场中形势已变。
居中两个少年正在辩论,一个侃侃而谈:“既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何以应之以治则吉,以乱则凶?”
士人喜欢思辩,倒像是先秦。苏容若想起一个朋友的说法:春秋是国人的童年,天真烂漫,思考天地和生命至理;汉唐是青年,活力四射,朝气勃勃;宋时步入中年,沉静宽和,理性智识;但随后被元蒙所灭,故崖山之后无中华。
另一少年笑道:“子曰:天何言哉?四时行焉,百物生焉。若不应天,便如冬季播种,一年无食,郑兄便得饿死,何不凶也?”
众少年齐声哄笑,郑姓少年满脸羞怒却无从反驳,将手中杯盏伸向身边书童,那书童拎起铜壶为他沏水,不料一不小心,热水洒出湿了主人衣袍。
郑姓少年惊呼一声,随及摔了茶杯,对书童拳打脚踢,书童不语,只将身体紧紧团住,显然已经习惯。
有少年试图劝阻,被一句:“教训自家奴仆”给驳回。四周俱静,只有一脚脚踢在人体上的声音在回荡,有人皱眉,有人转过身避而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