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情的少女转过双目,看着自己阿爹放下最后一子,与男主人奕成和棋,阿娘行过去,拈出果盘鲜花,扔给阿爹:“绿竹新梢才出墙。”
“墙上人名满绿苔。”阿爹如在家中一般与阿娘唱和往来,再将花儿递给那个她朝思暮想,却已成为别人夫君的男子。
男子的心情,显然十分愉悦,脸上笑意,少见的轻快温柔:“苔衣生,花露滴,月入西林荡东壁。”
他随手将花扔向身边的侍卫,纳什怔在原地半晌,张目结舌:“说什么呢?”
众人见粗汉子拎着小花朵不知所措,狼狈滑稽的模样,忍不住地齐声大笑,徐萱却无论如何,笑不起来。
另外一个笑不出来的,少佐易望,他独自坐在幽篁绿竹的深处,眼神不停地变幻,表情也说不出的复杂。
秋阳从茂密的枝叶间晃进,织起斑驳跳动的光影,两个俊美童子相向对揖的影子被虚映出来,海市蜃楼一般遥不可及。
竹叶发出淡淡的幽香,如丝如线,牵动他的心事,他皱起眉头,踱到空旷处正努力练刀的兰多跟前:“如此用功,难不成想练成中郎将的水平?”
“中郎将天赋异禀,武功绝世,我岂肖想有那本事?”憨厚的突厥男子停下招式,擦去脸上密密汗水,微笑做答。
易望绕着圈子套他话:“夫人心地好,哪日求她请中郎将指点你,定会大有进益。”
“嗯,夫人还是小郎君时就心善,见不得人家受苦。”兰多频频点头,他便是因此被买到了隐庐。
眼前绿竹鲜润欲滴,易望俊秀的眼睛僵凝其上,若有所思:“夫人以前爱著男装?她可曾去过洛京?”
殿下和王妃在洛京的事不得外传,兰多记起上峰指令,神情变得警觉,嘿嘿地干笑道:“夫人自小寄养寺庙,改装跟着师父云游,也未可知。”
突厥男子的支支吾吾,哪里瞒得过易望的眼睛,他转头望去,此时的女子雪青软丝衣裙,木兰玉钗,斜斜挽起三千鸦青,在一群花姿招展的女人间,颜若朝华,目似秋水,却隐隐地透着疏离。
原来你是小若,救命之恩,莫齿不忘。往事如梦境如流动的水,一流经年再遇,当年缘浅恩深的人,早已互不相识。
到过简园几次,今日遇上倩娘,仔细打量后,化名易望实为王奕的人才弄明白:她,原来是他,苏小若。
大世族入仕需得相貌毫无瑕疵,他的天花后遗症断了他的士途,加之父母早世,胞姐王氏淑仪,眼见四房衰微,便筹划着以女儿之身来光耀门楣。
王氏计划的第一步是和靖北王联姻,王奕义不容辞地成为长姐助理,改名换姓千里而来,谁料要争夺的男子,却是救命恩人的夫君。
小若,心中的堤坝一角崩塌,风吹进去,柔而轻软,带着淡淡的清香,象极那日喂他药丸,她在他唇边一触即离的指尖。
这夜星光如梦,星星点点的野花在绿草中缤纷盛开,厚厚的软织布铺呈在河岸,周遭的蒿草,茂密如青纱的帷账。
“孙小郎说他快疯了。”苏容若半卧其中,浅浅叹息:相比洛京的混乱,南国宁静详和,有如世外桃源。
阿诺拥她入怀,语意沉沉:“孙氏宗庙在晋州,四战之地本来就易攻难守,加之西晋王性情急躁,与胞兄承王感情极好,今后那里,怕是难得安宁。”
苏容若与夫君十指相扣,道:“孙小郎的阿爹和大父都在朝为官,定然也想到了此节,只是举族迁移,伤筋动骨,不容易下决定。”
“断腕之痛,非人人愿受,云岫聪明,点到为止便可,他既好武,不如去军中历练一番,大乱中既可防身,得机会说不定还能护一方安定。”阿诺建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