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臣无颜再见先太子。”我对不起殿下你,谢东亭半跪在靖王前,两行老泪,从眼中缓缓流出。
听他语音颤栗,靖王微微惊讶地抬起眼,见老者满面泪水地跪着,怔得几息,低头良久,沉声忏悔:“先生,是我负了大兄。”
“殿下,是老臣。”谢东亭三次大礼拜下,正要请罪并说出有关苏容若的一切,却被主上挥手打断:“通知众将官,王帐议事。”
靖王起立,大步离开,谢东亭落在后边,低声吩咐闻讯赶来的夷川:“密信玄微,请他彻查苏容若的踪迹。”
但愿苍天开眼,她的背景清白,和小殿下还好好地活着。他正暗地祈愿,冰冷的柔软触碰到脸颊,下雪了,飘飞的晶莹转眼悄然跌下,零落成泥。
王帐,靖王收拾心情,召集众幕僚和将官商议如何应对宁都内乱。
于情于理,他当为宁都太子伸冤,然,黑吉手握重兵,加之其姐夫西漠太子麾下几万铁骑,万一开战,楼烦的单于和昭明是否坚定?
如果靖王卷入西域诸国纷争,承肃两王在国内行事将再无所顾忌。
众人商议半晌,为了尽量争取和平解决,先分别与西漠和楼烦商谈,并在外围做些准备,再结合情况,决定下一步的行动。
几日后,靖王接到宁都国相的邀请,当即带领五千骑士向西而行。
皑皑的雪山连绵起伏,结冰的湖面光滑剔透,时有鹿队或狼群,在这恢弘广袤的原野,奔腾出旺盛的生命和自然之力。
当年,他和阿禧最后的告别,便是在雪峰,以容容特制的滑板滑雪。
兄弟俩肩并着肩,从群山之颠呼啸而下,辗玉碎冰,追风逐云,无尽的天地间,飞扬着他们的青春,激情和野性,以及对未来烈火一样的憧憬。
然后他率军直捣休屠,阿禧留在边关配合拓跋宏与奥江决战。然而,帝都惊变,让兄弟间的洛京再聚,终究成空,就如他与容容的素泉之约。
心中至深的牵念与毕生挚爱,便在这一次次成空的相约中,化为绝响。
兰陵美酒郁金香,玉碗盛来琥珀光,西域的美酒,飘荡在宁都国相的接风宴上,靖王与各国代表齐会一室,个个精兵随行,似乎全对和谈不报希望。
究竟是个难以妥协的局面:昭明的大舅子被杀,他若不主持公道,今后如何立足各国?西漠太子的小舅子本来就是他扶持,保不住他,他在西域便威望大减。
宁都几个为储位打得头破血流的王子,在各大国的武力威摄和国内舆情的压力下,暂时停止冲突,人模狗样地争当好客的主人。
西漠太子和昭明皆未露面,应是存心要手下先行接触,各种方案试水,再看看有无转圜的余地。
靖王作为第四方,利益勾兑和人情牵扯都没有那几国紧密,故此成为各方拉拢的对象。
不过两日,他接到的礼物成堆,听见的奉承话成筐,宴请一场接一场,艳女成群结队地偎来,随着琵琶声回雪飘摇的,是蓬草飞转的胡旋舞。
但他的表情却僵涩生硬,绿眸深如千年沉潭,里面是无人知晓的悲伤:西域诸国,是容容最想来的地方。
她曾经说过,这里有东西璀璨交汇的文化,有浮光掠影的历史背影,有可以选择的,截然不同的生活方式。
当时阿禧打趣:你小子多金,长得讨人喜欢,可以在每个国家买个小院,每个院里养一群艳娘。
他的玩笑反被容容嘲讽:你成堆的次品,不抵我一个精品。后来她在丽迪与自己相爱成亲,又说:我捡到了世上最好的钻石王老五。
此生,再也听不到他俩人的斗嘴互讽,玩笑取乐,再也握不住那可抚他心灵,慰他伤痛的纤纤素手。
好不容易酒罢歌停,醒来一如既往地头痛欲裂,喝过醒酒汤,踱到轩台吹风看景,纳什来报,宁都公主丽娅求见。
昭明王的妃,明媚艳丽,带着胡女特有的爽朗坦率:“我太子长兄为黑吉所害,众兄弟毫无担当,丽娅无奈,只得向单于和王夫求助,单于国事繁忙不能前来,王夫远在云地治伤,一时不能赶回,久闻靖王殿下贤明正直,请在和谈时相助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