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翠花说起“阴阳相合”时,它就觉得不对劲,这会儿听她谈及“聚散如缘”,周遭那股气息越发明显了。
不是修士的灵力,也不是妖兽的煞气,而是天地间最本源的灵气,正随着翠花的话语产生微妙波动。
就像风吹过湖面,原本平静的灵气,竟泛起细碎的涟漪,顺着她的声音轻轻流转,绕着茶摊打了个圈,又悄悄缠上她的衣角。
穷奇歪着脑袋,爪子无意识地扒拉着地面。
这波动很淡,淡到修士根本察觉不到。
可它穷奇身负《恶来道》,对天地能量本就敏感。
尤其是这灵气里还裹着丝若有若无的道韵,和翠花周身那缕竹影般的气息缠在一起,竟透着股说不出的和谐。
“这凡人姑娘……有点东西啊。”
穷奇心里嘀咕着,眼睛死死盯着翠花的身影,生怕漏过一丝动静。
它敢肯定,这不是修炼来的本事,翠花身上没有半分灵力运转的痕迹。
这波动更像是……
像是她说话时,自然而然引动的天地回应。
就像师尊讲道时,偶尔也会让周围的草木轻轻摇晃。
独孤信自然也察觉到了这异常,他指尖微凝,暗中运转“万道归流·天目”神通。
这神通,能看破万物表象,直抵本源。
神通运转间,独孤信眼前的景象骤然变了:
茶摊的粗木桌、老张头的铁壶、飘散的茶烟,都变得半透明,唯有翠花周身,灵气流转得越发清晰。
只见一缕缕极淡的灵气绕着她周身游走,其中竟隐隐分作黑白二气:
白气清亮,像清晨的露珠,带着“阳”的暖意;
黑气沉静,像深夜的月色,裹着“阴”的清寒。
这黑白二气并非相互排斥,反而像两条游鱼,你追我赶,绕着翠花的身子缓缓旋转,时而交织,时而分离。
渐渐在翠花头顶上方,形成了一个模糊却完整的图案,竟是个天然的太极!
那太极图案不大,只有巴掌大小,黑白二气流转间,透着股天地自然的韵律,没有半分刻意雕琢的痕迹。
就像山间的溪流自然汇成江河,像天上的云朵自然聚成晚霞,纯粹又浑然天成。
独孤信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这是阴阳大道的入门之象!
寻常修士需苦修数百,上千年,感悟天地阴阳,才有一点可能勉强引动一丝阴阳二气。
可翠花只是个没有灵根的凡人,既未修炼,也未得传法诀。
竟靠着对生活的观察、对悲欢的体悟,自然而然引动了阴阳二气,凝聚出太极雏形!
这等天赋,这等机缘,简直闻所未闻!
“难怪她谈及阴阳时,天地灵气会波动。”
独孤信心中了然,目光落在翠花清澈的眼眸上。
她不懂什么是阴阳大道,不懂什么是太极,可她从人间悲欢里看到了“聚散如缘”,从日月交替里悟到了“顺其自然”。
这些最朴素的观察,恰恰契合了阴阳大道的本质,反而比修士刻意修炼,更易引动天地共鸣。
桌下的穷奇也看出了端倪,琥珀色的眼睛里满是震惊。
那黑白二气转得越发快了,太极图案也亮了些,连带着周围的灵气,都变得温顺起来,之前萦绕在茶摊周围的血腥气,竟被这股气息悄悄驱散了。
它想起师尊说过的“阴阳相合”,再看看翠花头顶的太极,忽然明白了:
这姑娘不是在说大道理,她是真的把阴阳之道,活成了自己的日子。
“道长,你怎么了?”
翠花见独孤信盯着自己,眼神有些异样,忍不住开口问道,手中的茶杯微微倾斜,茶汤差点洒出来。
她话音刚落,头顶的太极图案忽然晃了晃,黑白二气渐渐淡去,天地灵气的波动也随之平息,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觉。
独孤信连忙收敛神通,压下心中的震惊,语气平和地笑道:
“没什么,只是觉得姑娘说得极好,竟让贫道也有所感悟。”
独孤信不敢多说。
这翠花的阴阳大道是自然天成的,若是点破,反而会让她心生执念,坏了这份纯粹。
就像她从枯叶里悟“道”,从悲欢里懂“阴阳”,都需顺其自然,不能有半分强求。
更何况独孤信早有先例。
当年凡人大弟子孟丘悟“正气道”时,他刚想点破这是“儒道”,就被天元世界的天道直接示警。
穷奇也连忙低下头,假装在啃爪子,心里却还在翻腾:
这凡人姑娘也太厉害了!比山魈那蠢货强百倍,比柳溪镇的刘三更是强到没边!
要是她能修炼,说不定比师尊还厉害!
翠花见独孤信神色如常,便放下心来,又拿起茶杯,轻轻吹了吹热气:
“其实我也不懂什么大道理,就是看得多了,心里就明白了。”
“就像阁后那片竹子,向阳的一面长得快,背阴的一面长得慢,可最后都能长得直直的,这大概就是阴阳相济吧?”
翠花说着,周身的灵气又微微动了动,只是这次没有黑白二气显现,却透着股更柔和的韵律。
独孤信望着她,眼中满是赞许。
这姑娘的道,就像这太极,阴阳相生,顺其自然,不疾不徐,却稳稳地扎根在人间烟火里。
比任何刻意修炼的大道,都更动人,也更长久。
茶摊外的街道依旧喧嚣,修士们扛着妖兽材料匆匆走过,凡人小贩的吆喝声此起彼伏。
可这小小的茶摊里,却因一个凡人姑娘的话语,引动了天地灵气的共鸣,显露出阴阳太极的雏形。
独孤信忽然觉得,这次两界镇之行,比之前所有的游历都更有收获。
大道从不在云端,而在这人间的每一次观察,每一次思考,每一个顺应本心、自然生长的灵魂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