霾色渐隐,又一个荒原醒来。从那高挂的灰蓝之空滴漏出了缕缕金芒,打在巍巍荒山之巅。自山巅以低,由低至远,荒草之花明艳了,连绵的灌木点燃了,荒原轮来了成熟的季节。
在荒山之上的一隅,篱落空明,幽草吐绿,繁芳馥郁。篱边一圆绿水,清可鉴人。绕径婉转而走,是一石壁,水势盛时,形成瀑流,泻在石穴,白珠乱溅;山泉弱时,殷殷而渗,滴在石凼。
有水气缥缈,若雾若纱,飘绕而上,消隐于丛。篱边一眼井水引于此凼,石窝清泉又经一小渠引至篱落数丈前的一小池,用以浇灌成畦的菜地和田地。在靠近前方的山包下,是一爿包谷地,包谷已成熟,隐在宽大紫叶下。这片包谷子地倾注了文禹一干人太多的汗水和精力。
当初从山下朱有福的棚屋里找到这半截紫黑玉米时,文禹禁不住欣喜,仿佛又看到了新的希望——张昶随意从山间搜寻的野蔬野菜都能改良和培植,这半截玉米定能成为众人今后口中的主粮。因此当他把这半截玉米揣进怀中时,感觉到了沉甸甸的丰满。在他心中,那同时带上山来的黑稻穗,也丝毫比不上这段紫玉的金贵。
他带着郭老师、张昶以及几位女同胞开挖了大片荒草,改良了土地,施肥、灌溉。播种时盼望着发芽,长大时盼望着结实,当看到从那宽大的紫叶中间分蘖出小棒球,并一天天长大。当一天小心地剥开层层包裹着的薄衣察看,终于看到一颗颗紫中带金、金中蕴红的浑圆珠子一排排整齐列着时,才由衷地笑了。
人烟寂于澄明,荒原寂于浩荡。青绿菜畦、紫色包谷、黑色稻穗在玲玲盈耳的水声中轻摇。院落一旁的几间栅栏内,兔子和野鸡们早闹腾开了,呼唤着主人前来喂食。
“大家起来啰,今天采收苞谷啦!”
郭贝尔老师的吆喝在山坳回音未息,翘摇率先挑帘而出。
这个年约十岁的女孩已出落高挑,肤如凝脂,两排白齿齐如瓠子,在光洁如玉的双颊上,嵌了对儿黑乌眸子,只要这双儿黑葡萄一转,一个鬼主意就打她心眼里生出。自五岁多入荒原,这个小姑娘的人生完全迥异于别的孩童——她的衣食住行、成长环境、所受教育,以至于欢喜快乐和忧愁困扰。
她无需像别的孩童那样为上学下学起床入睡而赶时间,为无休止的作业兴趣班考试名次而拼争,她的世界少了争风吃醋耍心眼,少了妒忌斗狠动诡计,多了未经尘世染缸浸染的纯真、善良和无邪。
文禹、麦娘、郭老师在对荒原以及未来进行深刻思索时,也对翘摇的教育作了些许计划,而不是放任自流,包括语文、数学、物理、音乐以及生存技能等等知识的学习——这个团队正好有这么多老师,每天由相应老师匀出时间对翘摇进行教学,包括后来柳珊珊康复后也承担了翘摇的数学讲授。
无论是老师与学生,教与学,因为少了功利而认真,少了虚荣而务实。也正是少了尘世的一切纷扰和杂念,但凡只要某位老师讲授,翘摇一听便懂,举一反三。聪慧乖巧、纯真无邪以及超出一般师生关系的情谊在特殊的情境下,让所有人都由衷喜爱和关怀这个荒原唯一的小女孩,她是甜蜜素,是快乐剂,是寻找回来世界的动力源泉。
对于小翘摇来说,快乐和忧伤、智慧和迷茫来自于对人生、生命、生存的过早伸入、探索,因此她的智力和成熟远远超出同龄孩子。
“就我们小翘摇耳朵最尖,一听到摘包谷,跑得比那兔子还快嘛!”
郭老师对翘摇眨眨眼,戏谑地笑笑,又故压低声音说:“今天,可用不着偷偷地吃啦!”
“谁偷偷吃啦!”
翘摇撅起嘴,举手就追闹着郭老师,累得郭老师上气不接下气:“好好,不是偷吃,就是躲在那包谷地里吃。”
“也不是躲着吃,明明是文禹叔叔摘的,让我试试成熟了没。”
“嚯唷!文禹叔叔每天都叫你试啊!”
“是呀,文禹叔叔说我去地里一次包谷就早一日熟。”
“原来包谷是怕你,再不成熟,种都没留下,就叫你个小馋猫吃光了,是这样么。”
翘摇扮个鬼脸,咯咯咯笑个不停。
“什么开心事惹得我们的小美人笑得歪不拉几!里面听着还以为是只喜鹊在叫呢。”
兰薇提着荆篮挑开门帘说。身后又跟出黄鹌、画眉、海棠,后面又跟着张昶、金蕊,麦娘、文禹。
“我在表扬这丫头呢,因为她每天勤快地巡查,所以包谷子都提前熟了。”郭老师笑着说。
在欢声笑语中收获了七八篮玉米,并留了许多种,准备下一季大量种植。之后又收了几分地的黑稻。
文禹与众人合计后认为还是以玉米为主,毕竟人力有限,玉米产量高,又省时省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