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方小松离开南京,返回京城,临走时还反复磨叨章秋谷不要去冒险。
章秋谷不是个可以轻易被他人左右意志的人,自然仍然是我行我素。
送走方小松后,章秋谷与宋叔、薛少廉、王宏盛和田喆一起奔长兴县而来。几个人都化装成了土民,一路走一路看,时不时地与人交流,获悉了大量的信息。
这一天,几人终于来到了长兴县府衙。此时距离县令被杀已经过去了一个多礼拜,新的县令尚未到任,县衙内人丁稀少,极为萧条。县令的家眷害怕再次遭到袭击,已经早早地离开返乡了。
找到了留守在县衙的县丞刘庄贤,章秋谷亮明了自己的身份,刘庄贤详细地介绍了县令被杀的经过和现如今的情况,最后刘庄贤说道:“这个水蛟帮是当地最大也最嚣张的一伙,他们毫无顾忌,打家劫舍,烧杀抢掠,都是公开的。我们也曾经组织力量剿匪,但是都收效甚微。这些人都滑溜得很,到处都是他们的眼线,只要我们一行动,他们就能知道消息跑得无影无踪。这次吴太爷设计将他们的一个三当家给坑杀了,惹得土匪大怒,趁着吴太爷外出的时候杀了他,又将吴太爷的头颅挂在县衙大门口,简直是嚣张到了极点。”
章秋谷问道:“吴太爷出事后,那群土匪没在来过吗?”
刘庄贤恨恨地道:“隔几天就来耀武扬威一次,县衙的人都躲在家里不敢来了,整个府衙,只有我们四个人。我们也不敢出门。”
章秋谷吩咐刘庄贤道:“你们且先不要出去,保护好自己。”
随后,章秋谷便与宋叔等人从县衙后门离开,几个人找了一家不起眼的客栈住下。
房间中,几个人讨论着。
章秋谷说道:“这伙土匪,我们必须要打掉,不然都拿朝廷命官不当回事,后果很严重。我向知府求援派兵,而我们需要摸清土匪的具体情况,制定出行动方案。”
章秋谷看向宋叔说道:“调六队过来。”又对薛少廉说道,“将银九调过来,再调一队和四队过来,我们要尽快查清楚这伙土匪的情况。”
命令一条条地下达,章秋谷本人也化装成一个脸带刀疤的黑脸汉子,出没在城里乡间。
很快,他们便摸清楚了这伙土匪的情况。这是个共有近百人的土匪团伙,是近年来才兴起壮大的。土匪头子孙仲渊原来是当兵的出身,后来因为朝廷废除漕运,他们这些依赖漕运而生存的兵也就没用了,被裁减下来,返回原籍。他心中不忿,便拉起了一伙人干起来土匪。因为对朝廷怀着极大的怨气,所以他下手极狠,毫无顾忌。尽管朝廷剿匪不遗余力,但是因为他是军中出身,狡猾奸诈,很难对付,剿了几年的匪,反而让他们越来越壮大。
半个月前,那个吴县令设计杀了他们的三当家,这让孙仲渊勃然大怒,也激起了这群土匪的凶性。他们在郊外制造了一起凶杀案,杀了县衙的一名捕快。吴县令出城去查看,遭到这伙土匪的全力截杀,县令带出来的二十几个人全军覆没,没留一个活口。孙仲渊更是将县令的头割了下来,挂到府衙的大门外。
章秋谷将土匪的情况调查清楚后,便与知府派过来的人共同制定了行动方案。
一周后刚好是孙仲渊的父亲过生辰。按说一个普通的生日,是不必大办的。但是银九乔装的一个小匪帮帮首,以投靠孙仲渊为名,要献给孙老太爷一个重宝,所以忽悠孙仲渊大办生日宴以示庆贺。孙仲渊正在春风得意,自然是应允。
到了生日这一天,果然,在土匪的老巢,宾客盈门,都来恭贺孙仲渊双喜临门,一喜是老太爷生辰,二喜是队伍再次扩大,并得了重宝。这次孙仲渊的扩编,一连接纳了两个小匪帮,队伍再次扩充,实力更上一层楼。
章秋谷他们是直接将这个小匪帮团灭,然后银九等人都化装成这伙土匪,投靠孙仲渊。之所以选择这伙土匪下手,自然是经过周密调查和部署的。孙仲渊早就想吞并这伙土匪,和土匪手中的宝物。
这一次的宴会上,毒酒是发挥作用了的。宴席上,将一众宾客统统撂倒,包括那些土匪喽啰。官兵接到信号,迅速包围了土匪窝,将这些土匪主力一网打尽。
行刑的日子,特意选在了吴县令被害一个月的那天,就在县衙的大门前。
现场人山人海,群情激愤。知府调来了大批的兵力严格把守,虽然有人闹腾劫法场,但是有章秋谷他们调过来的人协助把守了各个主要关卡,闹事的人直接开枪击毙。最后还是挺顺利地将那些匪首斩首了。
后续的事情就和章秋谷他们无关了,一行人返回了上海。
憔翠园的偏堂,太夫人、章秋谷、张菡露、宋叔和薛少廉等人聚在一起。
章秋谷讲述了这次的长兴县之行。
宋叔叹息道:“如今的形势比起以前大是不如了,也不能怪闹土匪,老百姓的日子实在是太苦了。”
薛少廉是做情报的,但是他所涉及的都是上层社会的圈子,对于民间疾苦,了解的并不多。这次陪着少主出任务,也是让他感慨良多:“朝廷的不作为,苦的是这些百姓。都不知道这个漕运是好是坏,延续了几千年的漕运,给沿河的百姓和朝廷带来福祉,如今却也是积重难返,成了一颗毒瘤。”
太夫人也是叹息和无奈的:“时局动荡,外忧内患,私盐贩子、土匪、兵痞泛滥成灾,中国,需要一场彻底的变革,方能洗去沉疴,焕发新生。”
话题是沉重的,就像这沉重的时代,沉重的政局。
章秋谷一直没有说话,而是蹙着眉头,沉思着。
开始大家都没注意,而忽然,众人都打住了话头,看着正陷入沉思的章秋谷。
张菡露轻轻地拉了拉章秋谷的衣角。
章秋谷转头看她,挑了挑眉,不明所以。
张菡露笑道:“你在想什么,想的这么专注,娘亲叫你都没听见。”
章秋谷看向母亲问道:“娘亲?”
太夫人笑道:“你小舅舅刚刚给你寄过来一些书,放在你的书房里了。这次你立了功,能多休息些时日,我们一家去广州你二舅舅那里玩儿些日子,然后再去香港住几天。”
章秋谷笑道:“听母亲的就是。只是……”
太夫人诧异地问道:“你怎么了?”
章秋谷摇头,想了想还是说道:“我想辞官。”
这话一出,却是让满屋子的人都吃惊了。
太夫人问道:“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章秋谷说道:“我想做更有意义的事情,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看着种种的沉疴而无能为力。”
宋叔吃惊道:“少主你前几天和我说的,是当真的?”他以为小主子是心血来潮的一说,所以当时他也没太认真。
太夫人问宋叔:“他说什么了?”
宋叔对太夫人恭敬道:“少主说要去参军。”
刘嬷嬷先不干了,还没等旁人说话,她就抢过话来说道:“这可使不得,万万使不得。刀枪不长眼,太危险了。小主子太小了,还是个孩子……”在她眼里,她家小主子永远都是个孩子。
太夫人也很是不舍,她就这一个儿子,可不能有什么差池!
看着母亲那担忧不舍惊惧等等复杂的眼神,章秋谷心中一痛,只得说道:“娘亲,我就是这么一说。我们先去广州,这件事以后再说。”
太夫人也知道,自己这个儿子是个主意正的,一旦他下定决心,是很难回头的。只好让别人来劝他了。这一刻,她几乎是迫不及待,马上要去广州。
当天晚饭后,章秋谷便直接来到自己的书房,先是看了小舅舅的信,心中就是一阵激荡,又拿过那几本书看了起来,越看越激动,越看越兴奋。这一夜,他通宵未眠;这一夜,他如饥似渴;这一夜,他看清了自己脚下的路,看到了前行的方向和目标。
黎明,当那第一缕阳光冲破黑暗,冲破沉重的阴霾,洒向大地,他站在自家楼顶的天台上,迎着初升的太阳,张开双臂。喷薄的阳光,驱散了心中的阴霾,他听到,那激昂的乐章,犹如晨钟暮鼓——
旭日升兮,其道熻熻。潜龙腾兮,其势泱泱。
鹰翔于空,无惧雷暴。鹤鸣九皋,声闻于天。
勿我怠兮,思之惶惶。前路渺兮,我心孜孜。
少年中华,与天同长。中华少年,国之曙光。
——全文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