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章秋谷在自家给好友方小松接风洗尘,宴请了一群朋友。席间,大家玩起了章秋谷自创的酒令。章秋谷作为令官,从他的左首开始行令。
方小松正坐在章秋谷左首,便揎拳掳袖的掣了一枝出来,口中说道:“要掣一个好的,不要受罚才好!”
大家争着看时,只见筹上刻着几行字道:
史湘云豪情弱质,侠骨柔肠,楚山缥缈之云,湘水潆洄之恨。玉山颓倒,香留芍药之茵;宝月温存,春入衡芜之梦。得史湘云者,合席皆贺两杯,自饮两杯。量洪者与湘云对饮一杯。如座有宝玉,宝玉应为湘云斟酒;除贺酒外,再与湘云对饮一杯。遇宝钗、黛玉,与湘云对饮一杯。
章秋谷看了笑道:“你抽着了史湘云,却没有什么累赘,不过吃几杯酒就是了。”
方小松道:“这个时候宝玉还没有出来,我吃过了三杯令就是了。”
章秋谷连忙道:“这个不行,要等大家抽齐了才算的。如若不然,那先抽的人岂不是占了便宜,迟抽的人岂不是吃了亏吗?”
大家听了,都点一点头。
第二个便是杨安之,也抽出一枝筹来。众人看时,只见上面刻着:
薛蝌千里京华,三年荆棘。花空散雨,絮不沾泥。裙布钗荆,宜室宜家之梦;吹箫引凤,式金式玉之音。得薛蝌者,合席皆贺一杯,自饮一杯。遇薛蟠,亦与薛蝌对饮一杯。如座中有夏金桂,作怒容,不饮。
第三个便是戚珍三,恰恰掣着了薛蟠,上面刻着道:
霸王雅号,壮士雄风。河东之狮吼无常,郭外之南风不竞。貂裘走马,章台杨柳之云;鸳锦缠头,绮阁湘桃之月。得薛蟠者,合席不贺,自饮一杯。惧内者与薛蟠对饮一杯。遇宝钗、宝玉,对饮一杯。遇夏金桂,当低眉承睫,亲敬三杯,薛蟠自陪一杯。如遇柳湘莲,应饮酱油一杯,并受打三拳。
戚珍三道:“这个虽然累赘,只要座中没有柳湘莲、夏金桂就是了。但是这个吃的一杯酱油,是个什么道理?”
章秋谷笑道:“这个酱油,是那苇根下泥水的替代品,你难道不知道吗?”
众人都哄然笑起来,都说这个替代品想得很好。
第四个就是主人黎军门,伸手掣了一枝筹出来。戚珍三一眼看见,便嚷道:“完了!完了!”
众人大家连忙看时,原来好巧不巧的,黎军门刚刚掣着了柳湘莲,众人都不觉哈哈大笑。只见上面刻着道:
酒人唐突,怒挥子路之拳;凤女离魂,愁洒荀郎之泪。高情照日,侠气凌云。万金宝刃,纵横秋水之光;满马春愁,撩乱绣鞍之影。得柳湘莲者,合席皆贺两杯,自饮一杯。习武者与湘莲对饮一杯。遇宝玉、秦钟,对饮一杯。遇尤三姐,受罚一杯。
黎军门看了笑道:“这倒很爽快。”
第五个便是陆善卿,刚刚掣了一枝出来,自己一看,便“呸”了一口,要仍旧放进筒去。早被黎军门一把抢了过来,大家看了一看,不觉又笑起来。
原来这个陆善卿刚刚掣着了个夏金桂,上面刻的按语道:
香囊叩叩,未销真个之魂;鸳梦沉沉,推出窗前之月。芳心无主,春色难销。熏衣理鬓,长窥宋玉之墙;撩雨拨云,愿作陈平之嫂。得夏金桂者,合席不饮,夏金桂受罚一杯。有外遇者,与金桂对饮一杯。遇薛蟠者,作怒容,嘿饮三杯。遇宝玉,作媚态,对饮一杯。遇薛蝌,作媚态,牵衣握手,亲敬三杯,薛蝌不饮,金桂作眉语自饮。
大家看了,都笑道:“这个令很有趣味,今天我们倒要看看善卿兄的媚态如何?”
陆善卿和戚三珍都发急道:“怎么今天这个令专门和我们两个人作对?这是个什么道理?”
大家听了,又笑个不停。
轮到第六、第七令,是江伯临、江仲吉兄弟两个。江伯临掣着了李绮,是大家公贺一杯,自饮一杯。遇李纨、李纹、邢岫烟、薛宝琴,各对饮一杯。江仲吉掣着了柳五儿,是大家公贺一杯,自饮一杯。遇宝玉、芳官,对饮一杯。遇林之孝家的,当受罚一杯,俯首低眉,安坐不动。
江仲吉看了笑道:“只要盼着章秋谷不是林之孝家的,我就不怕了。”
临了儿,章秋谷吃了一杯令酒,伸手掣了一枝出来。大家看时,只见刻着道:
探春轻盈二八,正当瓜字之年;霹雳一声,飞出巨灵之掌。明明如月,婉婉当春。东风红杏,移来上苑之花;凤阁鸾台,嫁得金龟之婿。得探春者,公贺两杯,自饮一杯。有功名者,与探春对饮一杯。官至一二品者,与探春对饮合卺双杯。遇宝玉、宝钗、黛玉,对饮一杯。
章秋谷看了笑道:“这真真是作法自毙了。”
座中的几个客人,都是江苏候补官,黎军门又恰好是水师提督,秩居一品。
章秋谷只得和众人对饮一杯,又和黎军门对饮两杯,笑道:“我这个令官做得太吃亏了。”
章秋谷过了令,便是方小松的史湘云,座中止有章秋谷和黎军门两个酒量大些,便三个人大家照了一杯。
又轮着杨安之的薛蝌,大家公推黎军门和方小松两个是有贤内助的,两个人便吃了一杯。
第四个戚珍三的薛蟠,大家说杨安之和江伯临有些惧内,要他们两个人吃酒。他们不肯吃,便也只得罢了。
章秋谷便拿起席上的酱油碟子来,倒了满满的一酒杯要戚珍三吃。
大家都望着他笑。
戚珍三皱着眉头勉强吃一口,几乎要吐出来,便道:“我情愿多罚几杯酒吧,这酱油委实的难吃。”
大家听了,又都笑起来。
章秋谷哪里肯依,说道:“酒令严如军令。你一个人不遵令,别人就都要不服令官的号令了。”
戚珍三没奈何,只得咽着气,把一杯酱油吃了下去,众人看着笑个不停。
第五个黎军门的柳湘莲,习武的人只有章秋谷一个,便吃了一杯。
黎军门又走过去,在戚珍三背上轻轻的打了三下。
第六个轮着陆善卿的夏金桂,大家都知道章秋谷和杨安之、方小松三个都是有外遇的,逼着他们都吃了一杯。
戚珍三便走过来,恭恭敬敬的敬了陆善卿三杯。
陆善卿笑了一笑,被章秋谷罚了一杯,说要作怒容,不准嘻笑。
戚珍三的酒敬过了,便该陆善卿去敬杨安之。
陆善卿作难了一回,知道强不过去,只得斟了三杯酒,笑盈盈的走到杨安之身旁,拉着他的手,把酒杯放在杨安之唇边。
杨安之果然作出怒容,推开不饮。
陆善卿又把第二杯酒送过来,斜着眼睛钉了他一眼。
杨安之只不开口,坐着不动。
陆善卿便取过酒杯,刚要吃时,章秋谷在旁说道:“你这个眉语要好好的做,做得不好是要罚的。”
陆善卿把双眉一动,望着杨安之把眼睛飞了一转。
章秋谷看了,不觉喝一声彩,大家也都叫起好来。
这一席酒一直吃到日色平西,酒令也行了四五转,闹出许多笑话来。
大觉都十分高兴,尽欢而散。
章秋谷和方小松将客人逐一送走,一同回到偏堂。
方小松问道:“你这个酒令做得着实是有趣,如果能流行起来,倒是不失为一个很有趣的玩法。”
章秋谷笑道:“我本来是帮朋友一个忙,却是没什么想法的。不过看今天大家玩得尽兴,倒是觉得推广出去也未尝不可。”
俩人又闲聊了一阵,方小松不无担忧地说道:“如今的官场,大家都是得过且过。那些案子的复审,你也不必这般较真,会得罪人。”
章秋谷嗤笑一声道:“那又怎样!我如今做了这个推官,接触到了更多案子,也更加直观地看到了当今的形势。我一直在想,做这个官,到底有没有意义,我做的这些,又有什么价值。”
方小松道:“我这次来,看你一直是心思重重的,这就是你纠结的吗?”
章秋谷摇头道:“是也不是。中国需要重锤击醒民众的忧患意识和变革决心,而不是像我这样,做这些温吞吞的事情,虽然有益,但是不适合于中国的现状。”
方小松不明所以:“那你想怎样?”
章秋谷将身子靠上椅背,有些无奈地说道:“我不知道,所以我迷茫。”
这些事情,方小松从来就没有考虑过,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好友,只得顿了一顿,说道:“你要去长兴?什么时候走?”
章秋谷笑道:“你只管安心住着,我等你走了以后再去。长兴县令被杀,我要去调查。”
“听说那里枭匪猖獗,你去岂不是很危险。”方小松很是担忧地说道。
章秋谷洒然一笑,满不在意地说道:“这倒是无碍。朝廷自从废除漕运,却没有做好后续的安置工作,导致当初依靠漕运吃饭的人大量失业成了游民。失去了依靠,这些人就成了枭匪,也成了朝廷和社会的毒瘤。这次的县令被杀,也是这些土匪做的。原先还只是绑架官家亲眷,盗取官府文案,勒索财物,如今已经是肆无忌惮,直接杀人,居然还把人头挂到了县衙,简直嚣张至极。这样下去,那一带就会成为匪徒的天下,没有人愿意再去那里为官,朝廷也会对那里失去掌控。”
方小松不解地说道:“案子已经很清晰,你去查什么?而且那么危险,那些亡命之徒知道你的身份,你不是更危险?”
章秋谷说道:“我就是想实地考察一下,更想去会会那些土匪。”
方小松被吓了一跳,连忙制止道:“你胡闹!就是去剿匪,那也轮不到你去,你这是自己往枪口上撞。别人躲还来不及,你竟然直接往上冲。不行,你不能去,这又不干你的事!”
章秋谷不想和他多说,只是一笑道:“没事,我就只是去调查一下那边的情况,没什么危险。”
方小松不信,反复叮咛他不准去。
两个人又是聊到很晚,方才各自休息。
男猪脚这回转性了,不喜欢风花雪月,喜欢去冒险了。欲知男猪脚的冒险故事,咱们下回继续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