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雨前龙井

    傍晚。

    天就已经黑了下来。

    白天显得格外短，让人极不适应。

    闲王府。

    廊下已经挂起了灯。

    长长的挂了一排，照亮了半个小院子。

    远远望去，暖色灯笼在雨幕中，发出柔和的光，显得温暖又安闲。苏白坐在桌前，看着陈平，“坐吧。”陈平站着不动。

    苏白，“坐吧，若是陈家没有出事，我怕是也得叫你一声将军。”陈平低着头，“那是家父……和祖父。”

    说到这两个人，陈平眼中浮现一丝怀念和骄傲之情。

    那是从心底里为敬佩的人感到自豪的情绪。 “坐。”

    陈平看了苏白一眼。

    踌躇了一会，才在苏白对面坐下。

    只是姿态，依旧有些拘谨。

    上好的雨前龙井，听说是镇国大将军陈之恒最喜欢的茶。

    细长的茶叶，由杯底浮游22而上，冒着热气，茶香袅袅而起。

    雨夜喝茶。

    茶香四溢。

    整个屋子里，都显出几分静谧的意味。苏白看着窗外的瓢泼大雨，开口说道：“八月初一，从辰时开始下雨。

    下午，大雨倾盆，城西倒塌了大片的房屋，其中有老旧失修的屋子，还有一家孤儿院，所幸没有伤亡。

    城南护城河被淹没，是这一场雨对京城，鲜明的提示。

    但是，没有人引起足够的重视。

    京兆尹、城卫司、工部……，朝廷各职纷纷出动，大多也只是去看个热闹。

    雨太大了，如果做点什么，成本太高。

    所有人都在等雨停，认为雨停就好了，然而，雨没有停。傍晚，京城闭城。”

    苏白看向时间，差不多就是这个时候了。

    他喝了一口茶。

    又替自己倒了一杯，继续说道，“八月初二，瓢泼大雨下了一夜，似乎没完没了。

    城中的西京河，上涨了两个水位线。

    城外的官道上，到处都是倒塌的大树，从山上随着水冲下来的石头，泥土，车马不能通过。

    工部抢修，收效甚微。

    其实这个时候他们最该做的，是引沟渠，把雨水引入风凌湖，在风凌湖下游做好放洪工事。

    然而他们没有。

    他们都在等雨停，觉得雨停了就好了。

    做着表面争功绩的事，而忽略了真正解决问题的办法，怀着侥幸心理。

    觉得不就是雨吗，下几天就不会下了。然而，并没有。”

    苏白喝了一口茶，目光幽暗。

    朝廷有很多蛀虫，正好趁着这个机会，收拾收拾。

    来年初，春闱之上，为许丞相的门生们腾些位置出来。

    苏白预计，这一场雨后，最多一年，许丞相的硬实力，应该就能配得上他的身份了。

    单枪匹马有什么意思，一腔孤勇只是看起来悲壮。

    当然是要集结成号，呼风唤雨，才能游刃有余，才有底气，真正的不怕不惧。

    才是将军。

    苏白看了陈平一眼，陈家军远比他想象的更强大。

    他们英勇善战，先锋无畏，更重要的陈家军是有军魂的。

    训练出一支部队容易，训练出一支虎狼之师也不难。

    难的是一支有团魂的队伍，众人如一人。

    这需要长时间的磨合，还要有很多的作战机会，还要对领军人的拜服……陈家军做到了，他们万众一心，所以，所向披靡。

    “八月初三，依旧下了一夜的大雨。

    城内的西京湖已经和沿岸齐平。

    若不放洪，京城有一半的屋舍都遭殃，若放洪，城外千亩良田被瞬间淹没。朝廷分成两派，一派要放洪，一派不放洪。”三日前，苏白给许丞相送了一封信。

    相信有了前面的赵砚臣，这一回，许丞相能不由分说坚持到底。

    到时，就看许丞相怎么表现了。

    不多说，在夏帝那里加二十分还是可以的。

    苏白琢磨着，到时候，又能从夏帝那里薅点什么羊毛来呢……陈平静静的听着，没有说话，一口喝下杯中的茶。

    但是他自己知道，心里已经翻江倒海。“八月初四，城外洪水肆虐，城墙外，变成一片王阳大海，大雨滂沱，没有要停止的迹象。

    京城整个护城河被淹没。

    京城，成了一座孤岛。外面的人进不来，里面的人出不去。京城，人心惶惶。”

    “八月初五，护城桥被毁，雨天无法修复。

    道路毁坏严重，二十里外不见人烟。

    京城，彻底孤立无援。

    这一日，发生了一件大事。

    京城百姓，开始抢物资。

    粮食，木材，风寒药材……

    粮食一会一个价，当天涨了一倍。

    八月初六，粮食涨了三倍，到了八月初十，又一场暴风雨来袭时，涨到了十倍……”陈平静静地听着，不敢抬头，也不敢动。

    没有人知道他心中的震惊和恐惧。

    “八月的最后一天，天空飘着淅淅沥沥的小雨，洪水褪去。

    城门打开，民众可以自由进出，但运货的马车依旧027不能出入。

    工部日夜抢修，十日后，道路通畅。

    京城秩序，逐渐恢复正常。”苏白端了一杯茶给陈平。

    陈平手指有些发抖，他用力地握了握，让自己放松下来。

    拿着茶杯，手指因为太过用力晃出了杯中的茶水。

    茶水烫手，他没有察觉。

    他喝了一口。

    苏白问，“你，叫什么名字？”陈平身形一晃，放下茶杯。

    他猛然起身，后退一步，看向苏白，眼神里的情绪，无比复杂。片刻后，他深深的看了苏白一眼，起身俯首跪下，“陈昭，见过主子。”“哪个昭？”

    “昭示的昭，昭彰的昭。”

    苏白手指摩挲着杯壁，看着他，良久，一字一句地说到，“不，是沉冤昭雪的昭。”

    陈昭抬头，目光死死地盯着苏白，嘴唇抿紧，眼中，有热泪盈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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