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雨晨沉默了,静静地抱着甘罗什么话都没有说。甘罗全身的傲气在刚刚的呢喃中早已褪去,双手轻轻拍了拍宫雨晨的后背。两人互相松开,静静地坐着,相顾无言。
“你知道吗?刚见面的时候,我有多讨厌你吗。”在沉默中,甘罗先开了口。“我们甘家,自先秦时代,便是出了名的阴阳名门。我自小便在阴阳术上极具天赋,更是在不到三岁时便收到东皇阁下的赞许。可以说当时的我,就是天才,没人有资格能跟我抢这个词。”
“四岁时,我正式拜入阴阳家。我很高兴。以为自己即将有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作为,结果,老天爷给了我,可以说是一辈子的劫数,那就是你。”甘罗看着宫雨晨,自嘲的说道。
宫雨晨不解的看着他,甘罗笑了笑:“你和我不同,你刚入阴阳家时,什么都不懂。像我这种世家子弟,为了修习阴阳术,从小就拼尽全力。一个普通的术法,为了吃透,常常会重复施展成千上万次。而你不同,我到现在都记得,我当时为了立威,在入门考试时施展的是修炼难度最高的聚气成刃,我为了这个术法不知道失眠了所少个日日夜夜。”
“而你,一个居然说出‘修炼阴阳术是以骗人为目标’这种话的你,在只看过一遍的情况下,就立刻施展出同样招数。你知道吗?当时的我就觉得,过去的我完全活在一场幻觉中,我的所有优越感全都消失一空。”
“后来我才知道,你是东皇阁下亲自带进阴阳家的,而且直接成为东皇太一的关门弟子。”甘罗偏头看向窗外,话语里充满了醋意。“我超不服气的,一个什么都没有的孤儿,怎么可能和我这种名门天才相提并论。”
“我那时候也就随手试……当我没说!”在甘罗的怒目之下,宫雨晨快速闭上嘴巴。
“……算了,我现在终于明白,东皇大人当时为什么说‘即便我炼化那块星石,我也只能止步于鬼才,而不能成为天才。’你的天赋,真的是好到令人发指。”甘罗起身说道。
“五行通灵,这已经是可遇不可求的天赋了。而且精通音律,天生的绝对音感,阴阳家的至宝幻音宝盒简直是为你量身定做的。更可气的是,才进阶幻境诀就能够独自原创术法,这除了历届的东皇太一,还没有谁能够做到……说真的,有好几次我想杀你的心都有了。”
“这又不是我想要的……”“这才是你在让人生气的地方,你从来不争!”甘罗恶狠狠地打断宫雨晨的辩白,“在阴阳家,所有的弟子,为了向上爬,谁不是勾心斗角。为了力量,所有人都付出了庞大的代价。只有你,感觉你就是为阴阳术而生的,所有人的努力在你面前都成了笑话。你知道吗,你的那招‘伪装行列’已经载入本门秘籍,密存于罗生堂了!”
宫雨晨此时非常的尴尬,他算是有点理解棋魂里小光在第一次下赢棋后,为什么那么惧怕面对小亮了:自己根本没有对方期待的实力,完全是前世的作者(或幽灵)给的。出于好奇就想试一下,等试完后看到结果才发现,自己闯祸了。
“你知道吗,之后在阴阳家的每一天,都是煎熬——我不再是那个唯一的天才了。到后来,江湖上各种各样的天才,像道家的晓梦、墨家的天明……我这才发现,我的骄傲是多么的可笑,我如果再不抓紧机会努力,我恐怕……”
甘罗越说,越是充满恐慌。双手不停地揪在一起,表情逐渐狰狞,双眼泛出红色的血光,身体不断的颤抖着。突然,甘罗死命抱着自己的头,在床上痛苦地翻来覆去。
“痛……好痛啊……”“不好,轩辕十四产生的后遗症又发作了。”宫雨晨迅速掏出清心丹,摁住甘罗强迫他付下。然后忍着浑身的酸痛,用治疗型的上善若水让他冷静。
过了好一会儿,甘罗终于平复下来。“……本来是来照顾你的,结果还是给你添麻烦了。”“不,你能麻烦我,我很开心。”宫雨晨认真地看向甘罗说道。
“你可能不知道,我其实超级害怕你的。”甘罗听到这句话,一脸不可置信的看向宫雨晨。“其实进入幻境诀中期后,我已经开始迷惘了。是,你们说的不错,我是天赋异禀。什么样的阴阳术,只要我愿意,我就能学会。可是到后来,我开始越来越空虚,我开始麻木,开始如同傀儡一般的毫无目的的生活。每天就是吃饭、修炼、睡觉,吃饭、修炼、睡觉……”
“直到有一次,我看见你在修炼聚气成刃。我第一次看到修炼时的情景,你当时之修炼到第四重,就试图施展更高阶的双手合气刃。你身上的衣服被聚集的气刃震碎,看到你浑身上下的伤口我完全吓懵了:那不是只有刻苦努力才会造成的,那几乎是要成天面对各种刑法,被流水的利刃穿刺、被高温的烈焰灼伤、被无数的细针穿体而过、被各种腐蚀的药物淬炼……我敢说,你是我见过为了努力最拼的人。”
“我对你充满了疑惑,我不懂,为什么要把自己逼得这么紧?是什么原因让你能付出这么多?我问过师傅,他只是笑笑,看了看我,什么都没说。”
“自从我转练心弦时,我们的关系就开始变差。你当时已经成为星魂,成天到晚用星魂的地位来找我麻烦,让我去完成各种严苛的任务。对我的修行挑三拣四,有一点错漏就大刑伺候。在你眼中,我就是在浪费天赋,魂兮龙游还没修炼个明白就专去练别的冷门功法……”
宫雨晨顿了顿,说道:“可是你知道吗,我从来没有讨厌过你。我开始觉得有人在关心我,有人在告诉我说‘你还能更好,你不可以偷懒,你的成就不止这点……’我开始觉得,为什么我不能像你一样努力,就因为自己的天赋吗,就因为自己是师傅的关门弟子就觉得万事大吉了吗……在你面前,我开始有点自卑和不服。我当时心中只有一个执念:什么人都可以,但我绝对不能让你看扁。”
甘罗张了张嘴,没说出一句话。“……对不起×2”两人毫无预警的说出了这句话。互相看了一眼,不好意思的抓耳挠腮。
或许,有种友情就是这样:见了面,彼此总看对方不顺眼,总爱挑对方的刺,总想着给对方难堪;不见面了,心里却总想着对方,担心对方的各种状况,害怕自己在对方心中的分量不够足,想方设法的联系对方。可联系到了,又是新一轮的争吵,无休无止。
“……这些薄荷膏……是跟当地药店买的……可以缓解你的头疼……这是新的清心丹,……我在学校里偷空炼的……还有这些……”
“偷空?你有没有认真上课啊!你想在国外给我们阴阳家丢人吗!还有,你这么不用心的炼药,这药品的质量能保证吗!小心我跟云中君告状……”
甘罗毫不客气的一阵责备,顺手抢过装丹药的瓶子,塞入怀中。
“喏,这是我给你准备的。”甘罗扭扭捏捏的拿出一个木匣子,“听说的的血脉已经觉醒,这里有一些修复心脉的药,给我按时服用;这些是新的符咒,你的那些就玩意儿就不要用了,少给我们阴阳家丢面子;这些珠宝拿去换钱用,你是去代表阴阳家帮忙的,不是去装穷孙子的;这些是我们新收集的情报,到了那儿不要一问三不知,他们会怀疑华夏的巫师是不是一帮毫无头脑的蠢货,还有这些……”
甘罗指着木匣子里的东西唠叨个没完,宫雨晨一边笑一边耐心的听着。“笑什么笑,我说的话听到了没有!”“听到了,就远是感觉像孩子就要出门了,他的妈妈正在一边替他整理行礼一边唠叨关心他……”“谁是你妈啊!”木匣子直接劈面砸过来。
宫雨晨接住木匣,宝贝似的装进行礼箱里。甘罗被他搞得相当不好意思,转身准备离开。
“之前我去英国,你都没有送我诶。你不想跟我说点什么吗?”宫雨晨撒娇般的声音从背后响起,甘罗一阵恶心,全身都是鸡皮疙瘩。
“你要是这样都输给伏地魔试试看!告诉你!到时候我会宰了他,然后拿着英国佬办法的特别贡献奖跑到你坟前炫耀蹦迪!”甘罗回过头叉腰咆哮道。
“这么说,如果我死了,你会来看我的对吧?那你说我要不要死呢……”
“呸呸呸!说什么鬼话。”甘罗一脸紧张的跑回来,死死瞪住他。“我丑话放在这里,你要是敢死在那里。到时候我让那所鬼学校集体为你陪葬!听明白了没有!”
“是是是,我亲爱的老妈妈……”“滚!少在那儿嬉皮笑脸的,还不赶紧滚回那所学校!看到你就心烦,你不在蜃楼清净多了……”
“这么说,我不在的话,你在蜃楼会寂寞是吧?你说,我要不要离开呢……”“去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