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青烟袅袅而上。
不知何时,车厢里所有人都涌聚到了坡顶。他们祈祷找水的三位同事归来,带来找到了水源的欢声;祈祷远方之空骤然有飞机马达的轰鸣。但更多的,也许大家都感到了死神之吻舔到了脸颊。耗去了太多不真实的寄托他人身上的希望,失去了金贵而实在的自我救赎的生机。悔恨也迟了!但即使重来,在这荒原之地,又去何处觅生天之机?责备、埋怨无异于愚蠢。旅行社么?司机、导游?他们怨怼谁?金原村?哦!但愿他们鼓足求生的意志跑出去,跑远,找到活下去生命源泉,也许能传回一丝生存的信号,就像这荒坡之上蓬勃一柱青烟。
死亡,令人释怀和宽恕!在平等的死神面前,大家渐渐心平气和,越靠越近,多一颗心多一份温暖。
也许文禹临行时说得对,这是一个奇怪的地方,别指望救援的飞机会降落!如果此时此刻,仍然抱着救援队突然现身,无异于自欺欺人。
马塘、牛局终于意识到正如郭备尔老师说的,没有所谓的劫匪绑架。太平盛世,无缘无故,人家要绑架一群公疗的小公职员何为?他们无非就是一群八小时上班、八小时闲散、八小时睡觉的普通工薪阶层。年轻时的努力加上一丝狡黠换得了一个永久饭碗,再无须像父辈那样辛苦,也无须如广大农民一样在田地刨食,雨也好,霜也罢,他们怡然领取一份薪水而自慰,这份如日月流转的薪金,成了他们生活的安慰。但面对自然面对恶劣面对骤不及防的遭逢,他们张皇失措,无以铺张,只有如马谡般,搬出他们从教科书上学来的套路,这显然无济于事。
文禹走了,金原村组和导游十一人走了,苏扬、周骞和夏守田寻水未归。在荒坡上点烟后,尹画眉捅捅蒙川,蒙川会意,逐一询问后,加上柳珊珊和黄鹌四人,走到马塘、牛局前说:“马馆,我们去接应一下苏扬、周骞他们几个!”马塘抬起头,挥了挥手,说去吧。这样,三十三人的团队,剩下十四人,两名儿童,年龄最大五十八,最小五岁。
离去离开皆为寻一线希望,为自己亦为他人;为故往,亦为未来。但愿他们中有一个能活着,走出荒原,告知世界,到底发生了什么。
大家越聚越拢,没有了怨艾。牛局和妻子张丽靠在一起,牛力依在妈妈怀里,双腿搁爸爸腿上,牛局把儿子光嫩腿肚揉了又揉,抚了又抚。因缺水,儿子嘴唇已皲裂,凸现殷红的血丝。张丽一脸憔悴,发质蓬松而干燥,她俯着头紧贴儿子小脸,眼角犹有泪水洇湿之迹。如疗养顺利返回,这是多么幸福一家,此刻,看到这两个世界上最亲最爱最重之人在此遭遇生死,牛局两颗浊泪禁不住滚落而下。
三个一伙,五个一群,有的席地而坐,有的喁喁私语,郭备尔轻声对马塘说:“老马,你不要以为是胡说八道,文禹和我说过,这个地方根本不能按星辰日月识别方位,他说这是在陆地和海洋上不可能出现的怪相。”
马塘微笑了一下,血红的眼睛隐含一丝温和和自嘲,朝郭老师瞟瞟:“那他以为是掠到了外星球?”
郭老师不理会马塘之讥:“他说的不是这意思。”
“那啥意思?”
“他问过我,听没听说过平行世界或者异度空间之说。我说当然,但那是在科幻之中。我开始压根本不信,连想都不敢朝这方面想。你想科学已发展到微观世界的量子、光子,宏观到探月摘星,从未有任何科学家发现发觉这么一个存在。后来我想,正是因为没有发现发觉,才玄乎其妙。我形容和解释不好,反正这意思是,一件你能想都不敢想的事物是不可能发觉发现的。不是说我们对宇宙物质的了解连百分之五都不到吗,绝大部分我们处于未知末觉。我们怎能随意否定。一件衣裳穿在身上不能感觉,只能说我们触觉麻木,视若不见。即使如此,几千年来,在典籍中其实也多有记载神秘失踪的离奇事件,但没有人印证,见证,失踪也就失踪了,永远成无底的渊和谜。所以我们所不知的未通晓的很多,但你不能否定。连科学家也不能否定。你自己也知道,从地心说到日心说到今天太阳系银河系都只是微不足道一星系。这是科学在进步,我们的视野才广阔,对未知的才逐渐深透。你说是不是呢?”
马塘连连点头:“想不到你一语文老师还有这种见解,确实让我醍醐灌顶,其实你所说的,平常我们未必没听没看,但人确实有种懒散的痼疾,越是玄妙的越是不相信,越拒绝,久则成症,你说的再好再真我就是不信,即使已经明确发生在自己身上也不愿相信,以为是做梦,又如犯了癔症般,因为脑海中痼疾认为不会发生和真实体现,如没有局外人一再提醒点破,就永远执迷不悟了。也许我,包括我们几个就犯了这个毛病。但我们现今到底处在哪里,也许我们解释不清了,也无法解释了。”马塘无可奈何露出了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