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进去!”路诤在直播间里大喊。
但无济于事,几千米之外的风度哥根本听不到路诤的声音。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风度哥被拉进了左边的房间。在风度哥转身的一刹那,直播间显示当前直播中断,画面变成了满屏的雪花点。
风度哥大概已经凶多吉少了。
路诤冷静下来,细细回想风度哥探灵过程中发生的一切。
首先,那间屋子绝不是什么宝可梦中心,而是那个叫“风林客栈”的民宿旅店,开在伐木场园区里,目标客户大概是来常磐森林体验自然风光的旅客,以及在常磐森林里出没探险的训练家。
但风林客栈必然发生了什么惨案,导致这间客栈变成了一处凶宅。
已经发现的共四名死者,分别是一楼已经化为枯骨的女尸,二楼以鬼娃娃形象出现的一对孪生兄妹,还有稍大一点的男孩怨灵。如果走廊上的照片就是开设风林客栈的一家人,那么四位死者可能就是照片上的妈妈还有三个孩子。
能确认死亡方式的是那对兄妹,凶手残酷地杀死了两个孩子,哥哥被碾碎了半边头颅,妹妹则被折断手臂后破开腹腔——大概率行凶者并不是人类,而是那只袭击过它们的圈圈熊。
熊是杂食类宝可梦,如果意外尝过人肉的味道,那么极有可能变成具有食人癖的怪物。以圈圈熊的咬合力,咬碎哥哥脆弱的颅骨易如反掌,它之后又盯上了妹妹的内脏,在吞噬内脏前为了杜绝反抗,折断了她的臂骨。
两个孩子的肉量未必能喂饱它,那么化为白骨的妈妈很可能是圈圈熊的第一个猎物。熊破门而入,首先盯上了浴室中洗澡的母亲,杀死她,吃了她的肉。随后又发现了二楼的孩子,上去杀死了他们。
可能因为最年长的老大肉量最多,圈圈熊把他拖下楼去,作为储备的食物,所以在这座凶宅里,老大才以灵体出现。
路诤用演绎法推理着惨案的经过,但他还有两个问题没有想明白。
第一个问题是,为什么这间民宿会变成鬼系场地?
如果仅是死亡,那么即使死亡再残酷,也无法形成鬼系场地,鬼系场地诞生必须伴随庞大的幽灵系能量。除非这座旅店本就开在万人坑上,地底死者的冤魂成百上千,是天然的阴穴。就像是那部叫《闪灵》的惊悚电影,那座闹鬼的酒店就开在美洲原住民的坟地上。
第二个问题是,幸一是个什么东西?
路诤想不明白,他准备上网查一下。
就以“风林客栈”、“常磐森林”、“圈圈熊食人”这几个关键字搜索,如果他的推理没有错,曾经发生过这么骇人的事件,导致伐木场关闭,不可能一点风声都没有。
宝可梦图鉴附带“图书馆检索”功能,能检索城镇的新闻档案和联盟的资料库。当然作为捕虫少年,他是没有图鉴的,不过可以找有图鉴的人帮忙。
路诤刚点开群聊,“嘟”的一声,群里有人在给自己发消息。
“你在哪儿?”系统显示,发消息的人是满清。
路诤的脸色一下就变了,他的手指停住在半空,没有继续操作,眼睛死死盯着那个发消息的人。
“你在哪儿?”
“你在哪儿?”
“你在哪儿?”
“你在哪儿?”
“你在哪儿?”
“你在哪儿?”
“你在哪儿?”
“你在哪儿?”
来自满清的消息不断发送着,每秒钟就会新增一条,右上角的消息个数不断累加,很快突破到了“99”。路诤看着“99”,忽然感觉这两个数字有点瘆人,像是一对不断流着血的眼睛。
过了好一会儿,不断滚动的“你在哪儿”终于停止了,路诤等了半天都没有再出现。就在他的情绪稍微放松下来的时候,忽然一个阴恻恻的声音在帐篷外响起。
“你在哪儿?”
冷汗刷的一下子就流了下来。
路诤抬眼望向帐篷的出入口,隔着那层厚厚的白色尼龙布,他仿佛能看到一个模糊的人影正趴在上面向里张望。布面微微凸起,映出他脸部的轮廓,依稀能看到那个人扭曲的五官。
随着那个东西的逼近,他感觉自己身体里有什么东西活跃了起来,他点开信息栏,看到一行日志:
【注意!你的‘初级幽灵系能量亲和’处于强行激活状态!】
路诤打开自己的人物面板,看到在人物的专精栏里,“初级幽灵系能量亲和”的外边框变成闪亮的银黑色,像是镀银的铁,隐约的光泽缓缓转动起来——这个专精居然被主动激活了!
这一刻他想到了很多,比如说为什么在一条平平无奇的新手小路上会遭遇幸一,又比如为什么他的第一把对战居然随机到了鬼系场地。
原来都是冲着自己来的!
但随后是更多的疑问。假如这些异常都是因为他身上的幽灵系天赋而被触发的,他不信整个服务器就他一个人手贱加了幽灵系天赋。假如所有加了幽灵系天赋的玩家都像他这样走一路撞一路的鬼……还怎么愉快地玩耍?策划还要不要自己的妈了?
遇到意外状况,路诤反而冷静下来,他捏住了背后的精灵球,无声地放了出来。三只巴大蝶在帐篷内扑打着洁白的磷翅,飞行系能量缓慢而无声地向磷翅下汇聚。
路诤缓缓走到帐篷的出入口,他把手放到了拉扣上,隔着那层白色尼龙冷冷地看着外面人影的轮廓,他知道那个东西也在看着自己。
他猛地拉下拉扣,喝道:“起风!”
凌厉的白色气流已经刮出门外,像是几把无形的利刃刺出。“彭”的一声,突然而至的风压把那个东西推倒在地,连翻了好几个跟头。
路诤一步步上前,如临大敌,他低头看去,仰面摔倒的家伙穿着红黑两色的运动马甲,旁边是他被吹飞的红色棒球帽,“是你!”
“你干嘛哎呦!疼死我了!”地上的人连吐了好几口唾沫,嘴里的泥腥味还是没吐干净。他又抹了抹额角,血从擦伤处顺着脸颊流了下来。他长着一张圆圆的娃娃脸,白皙干净,此时上面沾满了泥土和碎叶,但依然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
“幸一?”
幸一十分不忿:“你干嘛哎呦,怎么一上来就打呀!害我摔了一跤,脸都擦破了,疼死我了!反应过激了点吧,你是不是心理有点毛病?”
路诤不知道幸一刚才算不算对了一句切口,但这个人的邪门之处一点也不比那个伪装成宝可梦中心的地牢少,他盯着眼前的幸一,半分都不敢松懈。
“你怎么在这里?”路诤冷冷地问。
幸一一把抓住路诤的手腕,拉着他就要走:“嘿呀!被你打岔搞得我差点把正事给忘了!快,跟我走!半夏她们现在有危险!”
他的手冰凉、柔软、有力,但路诤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说道:“哦,是么?她们能有什么危险?”
幸一急道:“嘿呀!救人如救火!具体情况我路上给你说!”
路诤正仔细观察着幸一的脸,说话的时候,他脸上的表情显得相当急切,并不像是伪装出来的。路诤不动声色地挣脱幸一握住他手腕的手,淡淡地说:“我和半夏他们并不是很熟,似乎没有去救援他们的义务。”
“我们不是朋友么!你这个人怎么可以这样!”幸一急得跺脚。
路诤耸耸肩:“只是在河边偶遇的路人罢了。”
幸一瞪大了眼睛,“还有风度哥呢?风度哥也不是你的朋友?”
“哦?你还遇到他了?他现在也有危险么?”路诤不动声色地问道。
幸一说:“是啊,他和半夏她们在一起。那间宝可梦中心有问题,他们被绑架了!快!跟我去救人!”
幸一说话的时候,路诤一直盯着他,那张人畜无害的脸上,写满了担忧、急切和诚恳。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幸一的眼睛很清澈,像是水泉,如果路诤对风度哥今晚遭遇的一切一无所知,恐怕也不会怀疑他在撒谎。
路诤说:“行吧,我跟你去救人,告诉我详细的情况。”
幸一疾步在前面走,路诤不紧不慢地跟在他的背后,他时不时回头催促路诤快点。这一路上,幸一讲了他进入宝可梦中心之后的遭遇。
在幸一的故事里,那间宝可梦中心已经废弃了,被一伙歹人占据伪装出还在运营的样子。骗取他们的信任后,伪装的乔伊以治疗的名义骗走了他们的精灵球,随即在饭菜里面下了强效安眠药,把失去行动能力的他们都控制住了。
“那么你是怎么逃出来的呢?”路诤问。
幸一说:“是风度哥!他担心我们的安危,进入宝可梦中心,遭遇了正绑架我们的歹徒,风度哥和他们起了冲突,然后在混乱中,我逃了出来。”
“你不是因为强效安眠药已经失去行动能力了么?”路诤又问。
幸一说:“哎,说起来也是侥幸,我因为今天胃口不太好,所以假乔伊送来的饭菜一口没吃,侥幸逃过一劫。在他们露出真面目之后,我装作也吃了安眠药的样子,让他们放松戒备。在风度哥和他们打起来的时候,没人注意到我,我就趁机逃出来了。”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是风度哥告诉我的,他让我来找你帮忙。他很信任你,说你一定会去救他。”
路诤听完,点了点头,幸一讲的故事并没有太大的破绽。不过风度哥进入那间地牢全程开着直播,路诤几乎知道他的一切行动甚至是心理活动,所以幸一的表演就显得有点尴尬了。
故事说到此时,他们已经到了伐木场园区的大门口。大门口敞开着,宝可梦中心作为招牌的霓虹灯闪烁,向着四面八方的漆黑中照射,被淡淡的红光照亮的地面像是赤潮藻爆发时的海面。
路诤站在空旷的园区大门口,瞟了一眼宝可梦中心紧闭的大门,转头盯着幸一,问道:“那伙假扮乔伊的歹人知道你逃出来了么?他们怎么不派人来追你?”
“我是悄悄逃出来的,他们可能还没发现我失踪了。”幸一说:“救人要紧!我的计划是这样的,一会儿我们兵分两路,你先藏起来,我再把那伙歹徒吵醒,发现我不在里面,他们一定会来追我。你趁机偷偷潜入进去,把风度哥还有半夏她们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