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楼底下的空地上,软软地躺着一个身穿青衫的男子,他双目紧闭,彷佛没了知觉,脑袋下鲜血横流,样子很是可怕。
陈院长推开人潮挤了进来,“孟博士,人怎么样了?”
一个四五十岁博士打扮的男子摇摇头,“没气了。”
陈院长的脸色顿时沉重起来,“问一问,可有人认得死者是谁!”
这青衫是太学院的衣裳,但太学院里那么多的学生,死者的脸被污血沾染,不是熟悉的人很难认得出来他的身份。
有人哭着跑出来,“朱祁,是朱祁!”
孟博士查明一番,连忙回禀,“院长,朱祁是柳博士的学生。柳博士告老还乡,手续都已办妥,也不知道有没有离开太学院……”
陈院长喝道,“还愣着做什么,找人去截住柳博士!”
李渡身为玄羽卫的主人,对这种人命案子很是熟捻,在众人都乱成一团的时候,他就已经细心在留意死者的情况和四周的细节。
只是,他真正的身份不为人知,在人前也不好显出他的能干,便只能暗自留心。
他小声提醒陈院长,“院长,先叫个人去报官!”
陈院长连连点头,“对对,先报官!先报官!”
人群中,慕文辰的脸色顿时变了,“竟是朱祁!”
如锦皱眉问道,“文辰,你认得死者?”
文辰点点头,“他是我们戌班的同窗,名叫朱祁,就在刚才,我还在柳博士的屋子里见过他呢!”
他不敢置信,“这才没一会儿,怎么会死了?这怎么可能?”
如锦叹口气,拉着文辰的手说道,“你既在不久之前刚见过他,想来等会儿京兆府来了人,也会问你。我们去前面一些说话吧!”
太学院一年一度的盛典,遇上了这种事,必定是要彻查的。
孔侯见状,便也上前,“你们有人亲眼见他从钟楼上掉下来吗?”
好几个学生回答,“我们亲眼所见!”
孔侯便道,“目击的这几位学生还请上前一步,其他人先去孟博士那登记,然后再回到弘文堂,等官差来了问过了话再行离开。”
如此,混乱的人群便井然有序起来,尸体这里也只剩下相关人员在场。
陈院长感激地对说道,“多谢孔侯仗义帮忙!”
孔侯淡淡说道,“举手之劳,院长客气了。”
他顿了顿,“人命案子,自有京兆府衙门来办,但本侯要先提醒陈院长一句,要守好太学院的几个门,莫让人趁机混出去。”
陈院长一愣,“什么?”
孔侯还未回答,如锦接口说道,“不仅要守好太学院的门,还要立刻派人去弘文堂,趁着这会儿大家还记得清,一定要问清楚,事发当时大家的周围都有谁在,彼此也可作个证明。”
她顿了顿,“朱祁不是自杀,他是被人从钟楼上推下来的,而凶手,就在刚才围观的人群之中。朱祁掉下来的时候,他没有不在场证明。”
陈院长眼睛一亮,连忙吩咐旁边的人,“快点去弘文堂,一个个地去问那些学生!”
他看了一眼孔侯,“不知道这位是……”
孔侯波澜不惊的脸上终于有了几分笑意,“这位是临安侯的长女。”
如锦轻轻福了一身,“见过陈院长,我叫如锦,慕如锦。”
如锦?
陈院长终于能定下心来看清楚眼前少女的模样,她一身红衣,神采飞扬,眉目间的自信让人觉得,这天底下没有任何事可以难倒她。
像极了三十年前的那个她……
他的眼眶不知不觉便湿了,“如锦,真是个好名字……”
如锦心内暗叹,三十年的时光在陈殊行的身上彷佛只是增添了他的才气,却一点都没有磨灭他的至真性情。
他头发白了,脸上生了皱纹,可却还是将所有的情绪都写在脸上,连爱哭都和从前一模一样。
但眼下可真不是一个叙旧的好时机。
她只能淡淡笑了笑,然后拉过文辰安静地在旁边等着京兆府的衙差到来。
李渡不着痕迹地退到她身后。
他很清楚,眼前的少女与寻常女孩子不同,她不怕这些血腥的场面。可是,总也是第一次有人死在她面前,心里多少还是有几分发毛的吧?
就如他此刻,虽见惯了这种场面,也难免有些浑身不大舒坦。
趁着四下无人,众人的目光和注意力都集中到了能干的孔侯身上,他想着得说点什么安慰一下她。
谁知,他还未曾来得及开口,却听耳边传来少女温柔的低语,“李渡,你没被吓坏吧?”
李渡默了默,“没。”
“如果你害怕,就和我说,等会儿离开了这里,我请你喝酒压惊。”
李渡心里怪怪的,总觉得自己好像被她当成了弱势的需要细心呵护的那一方。
这丫头的脑子到底是怎么长的?
他看起来也不柔弱啊!
但被关怀和眷顾的感觉还是很好的,那一点点的暖刺破寒风的冷冽,捂到了他的心里,泛起一丝丝的甜。
“嗯,那你请我喝酒压惊。”
他顿了顿,又问道,“你呢?你害怕吗?”
“我也没。只是,死人总是不大吉利,而且这位死者还是文辰的同窗,我看他不好受,心里也有些闷闷的……”
“这不是什么复杂的案子,京兆府定能很快查明真相,为这位朱祁学生昭雪冤屈的。”
如锦点点头,“嗯。”
她抬头看了一眼朱红色的钟楼,“李渡,你从前见过这座楼吗?”
李渡点头,又摇头,“我出生后不久,这钟楼就被烧毁了,后来倒是见过半幢残楼,但修复过后的钟楼,我也是第一次见。”
如锦低声呢喃,“可我见过呢……”
在她的记忆里,也不过只是一两个月之前,巍峨肃穆的朱红色如此鲜亮分明,与眼前这抹一般无二。
但它已经不是从前的那个了……
她叹口气,“三十年前可发生了太多的事了,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呢?李渡,你若是有空,都和我说一说,好吗?”
这说话声好轻,轻到彷若蚊虫的低鸣,嗡嗡嗡嗡,含糊不清,却神奇地一个字一个字般敲到了李渡的心上。
他有些不太明白如锦话中的含义,却情不自禁地点头,“你想知道什么?我都说给你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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