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把窗外的槐树叶吹得哗哗作响;
水槽里的水漫出滴落在地上;
倒下的落地钟玻璃已经破碎,秒针仍在滴答地响着。
血,一滴一滴地落下;
我的血,蒋月笙的血,父亲的血。
远处的钟楼突然“咚咚”地响了起来,钟声回荡在g市,庄严又凄凉。
此刻,23:00。
二十分钟前,父亲举着斧头砍了过来。
十五分钟前,父亲的两把斧头在追逐躲闪的过程中一把嵌入了门里,另一把折断了斧柄。
十四分钟前,父亲被我打翻在地,拔出了那把匕首。
十分钟前,我的身上多出了四道伤痕。
五分钟前,精通人体结构的父亲将我扇翻在地,准确地将匕首刺入了蒋月笙的动脉。
四分钟前,父亲拔出了匕首,向我走来。
一分钟前,父亲在缠斗的过程中再次被我用木板击倒,后脑勺撞在了桌角上,失去了知觉。
直到现在。
我跪在地上,身上的伤口全部在渗血,颤抖地搂着呼吸越来越微弱的蒋月笙。
“我是不是……要死了。”
“不,不会的!只要现在去医院,就还来的……”
话未说完,蒋月笙用手轻轻地捂住了我的嘴。
“别骗我了。”
不知从何处传来了音乐声。
钢琴与小提琴的旋律在空中起舞,笼罩着整个城市。
“挺应景的呢……”
她笑着。
和母亲一样。
我颤抖地握住她的手。
冰凉刺骨。
“其实……你的衣服,我是故意没还的。”
她突然说出这句话。
“这个时候……就别说这些了……我现在立刻打急救电话!”
我转身寻找到已经浸泡在血泊中的手机,颤抖着按着号码键。
“嘟……”
“嘟……”
“嘟……”
代线声响着,就在这时,蒋月笙伸出了手。
“我们拉过勾的,对么?”
“我走了以后……不要喜欢上别人……”
她努力地抬起胳膊,伸出了小拇指。
“拉过勾的事情……可是一定要做到的呢……”
她再次笑了,让我想起了一种名叫昙花的花。
三更开,五更谢。
美丽,又短暂。
我颤抖着将小拇指伸过去,她说道:
“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骗人的话……”
气息微弱到无法听见。
两根手指只触碰到了一瞬间,她苍白的手就垂落了下去。
犹如昙花一现。
“是……小狗哦……”
我哽咽到呼吸困难,从嘴里挤出这几个字。
可是,她再也听不到了。
我紧紧抱住她,想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她渐渐冰冷的身躯。
可于事无补。
眼泪再也控制不住,疯狂地涌了出来。
我嘶吼着。
吼声在空荡的客厅回荡。
在空荡的g市回荡。
在空荡的世界回荡。
无力,又刺耳。
音乐声渐渐消失,房间里再次死一般地寂静。
视线愈加模糊,眼前越来越黑。
脑中一阵眩晕,我无力地向后倒去。
我又回到了那片黑暗中。
依然是对母亲的膜拜。
依然是密密麻麻的黑色肉块。
“莎布·尼古拉丝。”
有人在呼唤这个名字。
是谁呢。
在叫我么。
那无上苍穹的一抹光亮再次照了过来。
“莎布·尼古拉丝。”
“我的女儿。”
我终于看清了那光亮的背后,是一团迷雾。
发光的迷雾。
但又好像世间万物都在里面。
我的身躯不自觉地蠕动起来。
一阵女声从我感觉不到声带,姑且算作口部的器官中传来。
“阿撒托斯(azathoth),我的父亲。”
“祂已经来了。”
“知道了。”
随后那亮光便缓缓消失,我所在的空间重归于黑暗。
我突然回想起了这两位神明的名字。
阿撒托斯(azathoth),万物之源。
只是在脑海中默念出这位不可名状的神明的名字,我就感觉到了从内心深处带来的无比巨大的癫狂感和恐惧感。
而至于另一位,“莎布·尼古拉丝(shub-niggurath)”
“从那些黑暗之源到星空之渊,
从那些星空之渊到黑暗之源,
永远是对伟大的克苏鲁的赞美、
对撒托古亚的赞美、
以及对那不可言说其名讳的至高存在的赞美。
虚空中永远飘荡着对他们的赞美,
森之黑山羊将繁衍昌盛。
耶!
莎布·尼古拉丝!万物之母!
那黑暗丰穰之女神!
那孕育万千子孙的黑山羊!”
我的思绪被不知何处传来的祷词打断。
根据我对这世界神明的了解,在加上祷词。
我很确信,此刻,我已经成为了森之黑山羊——一团不断翻滚溃烂的巨大云雾。
有时云雾可能会聚合在一起,形成骇人的身体器官:
黏滑的黑色触手,滴着粘液的嘴,或扭曲的短腿,腿末端是勉强可以被称为“羊”蹄的黑色蹄子。
而在她降临时,可能会裂生出黑山羊幼仔。
可能…….就是黑暗中的那些东西了吧…….
“我们无法得知那些与伟大之潘神相会的人的下场!
智者们熟知世间的一切象征都并非空洞无物
这种力量无可名状、不可言喻,亦无法被常人所理解
它只可存在于某些掩盖其本质的纬纱之下
存在于某些诗意盎然的离奇故事中
你我揭示生命中那些本应无人知晓、本应无形无体的恐怖!
此刻正披着人类的外衣行走于人世之间!”
耳边又响起一阵祷词。
这是莎布·尼古拉丝的化身——伟大之潘神(greatgodpan)
他是莎布·尼古拉丝雄性的一面,如同其本体一般从未被具体描述过,而任何与其遭遇之人也早已惊吓致死或精神失常
他曾同森之黑山羊一样,
以自然与生育之神被人类膜拜。
”你来了。“
一阵女声出现在了我的脑海中。
刹那间,我感觉到了无数的眼睛盯上了我。
这是来自不可名状邪神和她子嗣的凝视。
渐渐地,眼前的黑暗中出现了一道白色的身影。
她赤着身子,拥有一对山羊的角。
我第一眼就认出了她。
“莎布·尼古拉丝。”
我呼唤着她的名字。
她黑色的眸子闪亮了一下,代表听到了我的话。
“我是谁?”
我不受控制地问向她。
“伟大之潘神,我的化身。”
不等我作出丝毫反应,她就向我冲来。
纤细的胳膊搂住我的脖颈。
嘴唇传来冰凉的触感。
“我们,终为一体。”
一阵剧痛让我回到了客厅。
她就在我眼前站着。
是我。
又不是我。
她突然对我露出了微笑,伸出手指,指向我身后。
我最后一眼看到的,是父亲朝头部挥来的木棍。
以及她温柔的笑。
钟楼上的钟又响了,回荡在我的脑中,声音逐渐变小。
0:00
一切的结束,一切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