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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2:剑尖所指,所向披靡;剑柄之后,盛世长安
    离九森是八点多过来的。

    早了七分钟,算是蛮准时。

    对于谢延给他的地址,他反复看了五遍,才确定——

    谢延跟云莳在y国地下城的王宫里。

    他知道两人牛批,不至于是y国皇亲国戚吧?

    下了飞机,周围两排都是身着黑金色制服的王家近卫队。

    身姿笔挺,面容肃穆,不怒自威。

    离九森一下飞机,两侧的人朝他鞠躬,大概四十五度,“欢迎离先生莅临王宫。”

    就两字,气派!

    不出一会,谢延就过来了,“药物呢?”

    “我大老远过来,不让我喝杯水不说,竟然只问药物?”

    谢延睨了他一眼,“都快三十多的人了,渴了你还不会喝水?”

    张影带人过来,暗暗打量离九森。

    金相玉质,看似随性的五官,眸子里却有股攻击性,时尚感极佳。

    不是普通人。

    她朝离九森鞠了下躬,“离先生,我们王想要见您。”

    “我跟你们的王,认识吗?”

    张影讶然,看了眼谢延,“王君,这……”

    云莳跟谢延打冷战和好后,云莳当即就给谢延“封号”了。

    女王的夫君,为王君。

    谢延微微扬起下巴,脸上的骄傲怎么也掩饰不起来,“我太太她,是地下城的城主。”

    离九森膝盖一软,整个人往地上掉,身后的助理及时扶着。

    “离总,你又困了吗?”

    有次离九森走着走着,就晕倒了,送去医院一查,睡着了。

    “没,”离九森避开他的手,勉强站稳脚跟。

    他是被吓的!

    看这阵势,谢延应该没有骗他。

    一不小心,自己就成了a国女王的亲戚,这欧气真得是……

    离九森带着药物送去了无菌室。

    也就是在长安殿对面宫殿的前厅。

    离九森这次过来,主要目的就是想要看看云莳的那个妹妹。

    “嫂子,”某人凑近乎,努力压下瞌睡因子,逡巡了四周一圈。

    “嗯?”云莳穿着白色的大褂,原本清点着药物,这会听到声音,抬起头,“怎么了?”

    “我能看一下你妹妹吗?”

    云莳只当离九森知道她妹妹沉睡十年多的事情,“抱歉,现在不行。”

    人还没醒呢。

    老实说,离九森有点小失落。

    但,他还可以试试别的办法。

    云莳跟教授们忙着,殿内就谢延跟离九森很闲。

    毕竟帮不上什么忙。

    离九森打了个哈欠,“我能在王宫里逛逛?”

    “可以,”云莳胳膊撞了撞谢延,“你带九森到处逛逛。”

    说完又让离九森不用拘束,就当自家就好了。

    离九森可是帮了她大忙。

    谢延没事的时候就想跟云莳歪腻在一起,哪怕坐在同一个殿内,都觉得很好。

    偏偏,离九森是个没眼色的。

    “延哥,带我去看看,我还没逛过地下城的王宫。”

    “我让人……”

    “嫂子说让你带我。”

    谢延不情不愿起身,带他去了一件接待殿,让他睡觉。

    平时不很能睡?听说有次开车差点都睡着了。

    “我不困。”

    想着未婚妻的事情,完全睡不起来。

    离九森这嗜睡症可能的确是种病,这些年也看过不少的医生,偶尔治疗初期会有点效果,到中后期,又没有什么作用了。

    索性,他也不看了。

    离九森很会找,让谢延带着他去王宫的博物馆。

    谢延知道怎么去,但没有进去过。

    没想到在里面看见了云莳身着女王服装,头顶皇冠的照片相框。

    相册挂在红色的回型墙壁上。

    照片里的云莳,虽然有点青涩,但浑身透着一股霸气和矜贵,绝艳无双。

    现在更甚。

    他抬手拍了照照片。

    一个近卫队的副队想要提醒不能拍照,正队摆了摆手,拦下。

    “他是女王的丈夫。”

    谢延仔细盯着云莳的继位照片,离九森却注意到国王照片下面,还有个小几寸的照片。

    他一把推开谢延。

    那张跟云莳有四份相似度的脸撞入他瞳仁,莫名跟春梦里的女人撞在一起。

    看清照片下面的名字第一百零九位城主之妹云妩。

    算一下时间,今年正好三十三岁,比他长了三岁多。

    他脸色白了几分。

    这就是那个所谓的大师说的,是他的未婚妻?

    “你怎么了?”

    看他魂不守神的,谢延有点担心。

    离九森指着照片上的人,“云莳现在才二十多岁,怎么有个三十三岁的妹妹?”

    “云莳情况有点特殊,她重生的。”

    重生?

    这是拍泡菜剧吗?

    离九森知道这东西,但真的发生在自己周边,还是比较难以接受的。

    谢延拍了拍他肩膀,语重心长,“云妩以前出过事情,睡了……挺久的。”

    那不就是植物人?

    植物人睡一天也是老化,睡一年都是老化。

    离九森留在王宫里吃了个午饭,就回去了。

    离开前,用漫不经心的语调问了王家伺卫员一句。

    “在你们a国,用什么昵称称呼爱人?”

    “如果感情很好的话,就喊小树叶。”

    ……

    傍晚时分,云莳跟教授们出来了。

    隔着老远,谢延就看见云莳独自走来,昔日眼角上翘的眉眼,此刻耷拉着。

    很明显,苏醒计划没有想象中的好。

    谢延迎上去,外面风有点大,将他的衣角吹得有点鼓。

    云莳没有说话,谢延也没说话,就拉着她的手。

    忙活了一整天,肯定还没吃东西,“先吃饭。”

    云莳被他拉着回去。

    谢延让人做了一桌子的菜,都是云莳爱吃的。

    “多吃点。”

    谢延给云莳盛了碗猪骨番茄汤,骨相四溢。

    云莳低头吃青菜,脸上的落寞让张影看着都心疼。

    双手交叠放在身前,踟蹰了一会,“王,骨头汤是王君煲来了四个多小时才成的。”

    听此,云莳才开始喝汤。

    喝了小半碗,外面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并伴随着唐那音凌厉的呵斥声。

    玄关处,是急速旋转的裙摆。

    高跟鞋踩在大理石地板上,发出刺耳的响声。

    唐纳音眼眸猩红,眼睑下面懵了一层水雾。

    “云莳你怎敢?你怎敢在今天对小妩下手?”

    她踉跄撞倒一张椅子,双手揪着云莳的衣领。

    “你想要弄死小妩对不对?她是你亲妹妹,你这样子跟杀了她有什么差别?你的心是黑色的吗?”

    云莳被拉着站起来,也不还手。

    唐那音扬手往她脸上甩去,动作是吃奶的力。

    谢延在半空中截下她的手腕,狠狠往后面一推。

    “嘶啦——”

    唐那音撞到一张椅子,摔倒在地上,惊愕之余是生气。

    “谢延,你敢推我?”

    “我不准你伤她。”

    声音掷地有声,带着冰霜。

    “让她出去。”

    要不是看在她是云莳的至亲,保不准他会踹死她。

    近卫队的正对应了声好,起初是请唐那音出去,但唐那音不乐意,后来是“请”出去的。

    饭厅有点凌乱,张影带着帮佣上前来整理。

    谢延轻轻整理了一下云莳的衣领,将她额前的碎发拢到身后,“要不要再吃一点东西?”

    云莳本来就没什么胃口,现在更加没胃口。

    可是,骨头汤是谢延煲了好几个小时做的。

    她坐回去,勉强喝了两碗汤。

    晚上,谢延没有看书,连护手霜也没涂,准备陪着云莳。

    云莳还是一如既往,生活小习惯没有任何改变,只是神情肃穆。

    熄了灯,卧室里静悄悄,万物笼罩在黑暗里。

    谢延能听到云莳静静地呼吸声。

    他实在是很不习惯,“阿莳,你要是难过,就哭出来吧。”

    云莳钻进他怀里,香肩轻微颤动起来。

    过了几分钟,胸膛处传来细碎的抽噎声。

    声音慢慢变响。

    “延哥……没,没有成功……小妩她没醒来……”

    因为激动,她抓着他胳膊的手渐渐用力。

    谢延搂着她,轻轻拍着她的后背,给她顺气,“这次不成功,还有下一次。”

    这安慰没有起到安抚作用,反而触及到云莳最伤心的地方。

    “呜,教授跟医生们说,他们说,可能再也醒不来了,醒不来了……”

    谢延身上薄薄的睡衣湿了一大片。

    也不知道说什么安慰她。

    如果,如果,他有穿越时空的能力就好了。

    早一点遇到她,他可以去学医,帮帮云妩,让云莳没那么备受煎熬。

    云莳哭到嗓音都哑了,哭得打嗝。

    凌晨两点多擦迷迷糊糊睡过去。

    同一时刻,长安殿对面的无菌室。

    玻璃冰柜里面的人儿,左眼睫毛细微地颤了颤。

    翌日。

    云莳被喉咙的干哑刺痛而行,试探性喊了声延哥。

    又压又糙。

    完全不是她的声音。

    白天还要接见议政堂的臣子们,云莳画了个偏欧美的妆容,遮掩红肿的眼皮。

    洗漱完,她下了楼,谢延给她泡了一杯润喉的茶。

    云莳乖乖喝掉。

    昨晚酣畅淋漓哭了一场,压力少了不少,但心头总有一团阴云遮罩着。

    “苏醒计划,还要如期举行吗?”

    “嗯,”哪怕机会再渺茫,她也要继续。

    总比干等要好。

    以云妩的性格,动不动手术都在在冒险,那一定会选择冒险。

    几百年前,他们云家的天下就是冒险才换来的。

    云家人,骨子里透着狠劲利落,务实,但也敢拼。

    唐那音百般阻挠,奈何手里没有实权,唯一给她撑腰的,便是母亲的身份。

    云莳大刀阔斧搞苏醒计划,周期是每周一次。

    用药疗法来舒缓云妩全身的血液,用针灸刺激云妩的神经。

    一次不成功,两次也不行,三次……依然不行。

    别说教授跟医生们的自信心被打击,劝云莳算了,人不能逆天改命。

    说得多了,云莳一颗心都直线下陷。

    云妩这辈子,就这样子了吗?

    不甘心。

    不甘心的。

    那是她唯一的妹妹。

    她自小被当成继承人来辅导。

    在别的贵族千金公子在父母怀里撒娇时,她就得接受各种机械和武术的训练,长到十岁时,就被扔进令人闻风丧胆的训练营。

    一周后出来,浑身都是血伤,差点没了命。

    云驰不心疼吗?

    心疼。

    心疼得晚上睡不着。

    可心疼不了一辈子。

    他只能忍着痛,让她独自在腥风血雨的荆棘之路行走。

    他用严苛和冷酷来伪装自己,从来不准云莳撒娇和示弱。

    他的教育法则虽然冷酷,却给云莳铸造了一把最锋利的剑。

    剑尖所指,能所向披靡;剑柄之后,护盛世长安。

    云驰去世时,走得很安详,提起云莳,昔日严苛的眉目,都是浓浓的骄傲。

    “我这辈子最大的荣耀和成就,就是云莳,我为……为她而骄傲。”

    这句话,是他去世前告诉唐那音的。

    从小的教育和生活环境,塑造了云莳杀伐果断的性格,眼里更是容不得砂砾。

    为此,议政堂有不少臣子对她又是惧怕,又是憎恨。

    幼时,除了那些阿谀奉承的人来巴结讨好她,真心待她好的,没几个。

    云妩第一次说话时,喊的是姐,从她会走路时,每年,她都会给云莳过生日。

    礼物是什么她不在乎,主要是那份心意,二十几年始终如一。

    “只有小妩一人,给我过生日。”

    仔细想想,在云驰还没下王令宣布她是y国的女王前,唐那音对她还算不错。

    后来,她成了继承人,整日忙,几个月都见不到唐那音一面。

    偶尔有时间,唐那音也在休息,没空见她。

    王室避讳的东西特别多,当时她还没成年,长老们为了保护她,隐瞒了她的生辰八字。

    想来也挺心酸的,堂堂一国继承人,小时候连个像样的生日都没有过过。

    “当年我出事时,y国朝政有点不稳定,如果小妩不救我,我极有可能落水死无全尸……现在,我却救不了她。”

    “每个人连自己都护不好,哪能完全护好别人?阿莳,别对自己要求太严格了。”

    现在天气渐渐变冷了,风有点大,谢延关了半扇窗户。

    苏醒计划执行第五次时,云妩依旧安静躺在冰柜里。

    计划失败。

    “小莳,节哀顺变,我要研究其他实验了。”

    说话的是京大的桑真,这么执着的人,都放弃攻克了。

    不管云莳怎么劝,桑真态度依旧坚定。

    “第三次失败时,我就预感到了这个结果,”只是不想伤她的心,“看在你是我带过的学生,我还努力配合两次,真的不能再继续了。”

    其他医生也纷纷摇头,一脸为难,“王,有些事情,一辈子都注定没有奇迹的。”

    没有奇迹。

    没有奇迹。

    这四个字如锤头狠狠砸在云莳心坎。

    摆手摆手,“你们出去。”

    无菌室内只剩下她跟云妩。

    冰柜里面,姑娘肤如凝脂,五官精致,身材姣好,一点也不像睡了十年多的人。

    她像儿时那般摸她的鼻子,无比感伤,“小妩。”

    “啪嗒!”

    分明没有眨眼,两滴透明清澈的眼泪落在云妩脸上。

    云莳将脖子上的那条项链放在云妩的手上。

    项链的吊坠,是桔梗花缠绕着数字10。

    “砰”的一声,无菌室门被关掉,室内暗了几度。

    周遭静得可怕。

    冰柜上的人,眼角滚出两滴泪。

    第五次计划实施后的第四天。

    a国,深夜。

    “小树叶,你是我最爱的小树叶,快把你家地址给我。”

    “我让占卜师给我挑好了黄道吉日,我要去离家下聘,娶你做我王君!”

    “我要与你夜夜笙箫,恩爱不疑。”

    梦里,春色无边。

    “唔!”

    离九森从睡梦中惊醒。

    黑色的卧室,全世界都是粗重的喘息声。

    做了好多次同样的梦,这次,梦里的女人,有了脸。

    同一时刻。

    地下城王宫,无菌室内。

    手指动了动,密梳的睫毛颤了颤,张开,露出一对熠熠生辉的明眸。

    又纯又妖。

    她这是在哪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