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罗村的小孩都是穷光蛋，大人也一样，只有极个别是例外。</br>比如长岁，他日日都要去镇上，书院收了米面菜蔬会提供一顿中饭，但刘仁本和裴珠总怕他吃不好，又觉得他辛苦，所以每日都会给他几个钱买点心吃。</br>这也是那些混小子盯上他的原因之一。</br>总之他兜里是有钱的。</br>无计可施的裴小孩也盯上了他。</br>某个天还没亮的早晨，趁他去后院上茅房时，一只罪恶的小手从猪圈里，伸出来，伴随着一句“过来吧你”，长岁就被无法抵抗的一股力气扯进了猪圈。</br>裴小孩拿布堵嘴，歪丫套绳，两个人七手八脚的把他抬进屋。</br>脸上挂着两个黑眼圈的长岁：……</br>他眼睛瞪的像铜铃一样大，震惊的同时，又觉得好像也没什么可震惊的，甚至有些解脱。</br>眼睛像铜铃，嘿嘿，先生我终于会借物喻人了！</br>裴小孩刚把布拿下来，长岁就期待的问道：</br>“姐姐，你要杀了我嘛？”</br>裴小孩一头雾水：“不啊。”</br>“哦。”铜铃般的眼睛消失了，眼皮耷拉下去，眼里闪亮的光都熄灭了，长岁脸垮的活像苦大仇深的裴南瓜，姐姐都不叫了，</br>“那你有什么事嘛？快点说，我还得去上！学！”</br>“上学就上呗，又不是上刑，你咬牙干嘛？”歪丫啃着裴小孩用来收买她的凉馒头，在一边说。</br>长岁瞥她一眼，生无可恋的道：“没什么区别，起的比鸡早，睡的比狗晚，晚到一步，就是一顿手板，背错一句就得挨抽，同窗嘴贱还想骗钱，不得跟他们打一架？他们人多势众，不得挨打？还有做不完的课业，说不完的谎，你说，上学和上刑有什么区别？”</br>歪丫：“这么可怕？”</br>裴小孩：“说不完的谎？”</br>“我说先生夸我是骗人的，只是为了爹娘不骂我，怎样？你要杀了我嘛，姐姐？”长岁露出疲惫的笑容。</br>裴小孩：“不啊，我只想要你的钱。”</br>长岁这回是真的震惊了：“我过得多惨你是没听到嘛？”</br>裴小孩揪揪耳朵：“我听到了，你不是说有人骗你的钱嘛？现在不用担心了，你把钱给我，就没人骗了。”</br>“他们只是骗啊，姐姐，你是明抢啊！”长岁试图用一声又一声的姐姐，唤醒这个人的良心。</br>“我不管！我要钱！你想挨打嘛？！”裴小孩举起愤怒的拳头。</br>长岁：……</br>长岁：“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大丈夫岂能苟且偷生。”</br>裴小孩邦的一拳砸他身上：“说人话！”</br>长岁眼泪盈眶：“抢我算什么本事，姐姐你有种杀了我，反正要钱没有，要命拿去。”</br>歪丫：“你认真的嘛？”</br>长岁凄凄惨惨的说：“反正没有钱，那些同窗也不会放过我的。”</br>裴小孩：“如果他们会呢？”</br>长岁沉默了一下，泪水滚落下来：“他们是你派去的嘛？”</br>裴小孩还真希望自己有这样的本事，但她没有，她的计划是，把那些小孩揍一顿。</br>“那他们家里人会来找麻烦的。”</br>“不让他们知道是谁不就得了嘛。”</br>“那要怎么做？把他们眼睛挖出来嘛？”长岁皱眉思考，“万一挖的时候被看到了，岂不是还要把舌头割了，可他们还能写字，难道要把手也剁掉，会不会太累了，他们要是不去学堂了，我还得交新的朋友……”</br>他能和裴小孩成为姐弟，绝对是有原因的。</br>歪丫一言难尽的看着思索着的姐弟二人：“要不拿麻袋套头呢？”</br>这倒是个好主意。</br>长岁身上的绳子被解了下来，他掏出五文钱给裴小孩：“我攒了五十文，你要是做到了，我分你一半，就是二十五文。”</br>“全部。”</br>裴小孩跟要吃人似的，长岁：“三十五？”</br>“全部！”</br>“全部就全部，”长岁狗腿的笑笑，叮嘱道，“打的重一点哦。”</br>“我知道了，”裴小孩郑重点头，然后说，“对了，后门那里有担柴火，你走的时候让栓子帮我挑到镇上卖。”</br>“他还要背我、拿书箱呢，没法挑东西。”长岁有点不乐意。</br>裴小孩垮着脸：“你就不会走着去嘛？弟弟？还是你也想挨揍？”</br>长岁又狗腿的笑起来，真像刘仁本对着裴珠的样子：“真拿你没办法，谁让你是我姐姐呢，我帮你就是了。”</br>“你帮我？你也能挑担柴？”裴小孩深表怀疑。</br>“我帮你告诉栓子去，外面冷，姐姐不必相送，就此别过，书院再见。”长岁一拱手，转身就走，那几步迈的。</br>歪丫疑惑：“他腿有什么毛病？怎么跟站起来的蛤蟆学人走路一样？”</br>裴小孩：……这个家就没有我喜欢的人！</br>“哪有那么莫名其妙的蛤蟆？”</br>“怎么没有，我夏天还在水边看到一只呢，可大了，本来想抓来吃，可它跑的太快了……”</br>她们说了会话，歪丫就从后门偷着走了，本来想回家，可今早她为了义气，偷了二叔的柴火……还是去窝棚待会吧。</br>一切都按着计划进行，长岁去书院了。</br>裴小孩吃过早饭后，和其他人说，她今天起的很早，所以中午要睡觉，不吃东西了，也不出去玩，不必叫她。</br>难得她这么乖，裴珠和刘仁本当然没意见。</br>她草草的喂了鸡鸭鹅和猪，然后趁着没人注意，拿了条麻袋就从后门跑出去了。</br>歪丫早就在等她了。</br>两个小孩往镇上跑去，还抄了一个人迹罕至的近道，她们也不怕，深一脚浅一脚的踩着雪，到了镇上她们也想方设法的躲着人。</br>裴小孩依着记忆，勉勉强强的找到了方向，她们还问了一次人，才成功到了地方。</br>看着紧闭的大门，高高的白墙。</br>歪丫：“咱们怎么进去？敲门嘛？”</br>裴小孩：……敲什么门呢？她只想把长岁敲成短岁。</br>绕着书院走了一圈，连个狗洞都没有，只有墙上有几块松动的砖，那是书院里的孩子为了买吃食，硬抠出来的。</br>有三两个小贩守在那里。</br>里头的之乎者也、圣人言，突然成了猴子叫，他们就围了上去。</br>砖被拉开了，猴孩子们七嘴八舌的低声说着什么豆干、青梅脯、糯米糍、五香糕……五花八门的，一看就对有什么已经烂熟于心，无需多言了。</br>小贩也做足了准备，所有吃食都用油纸包好了分成小份，里头递出一两文钱，他们接过了，就递出一份去，声音同样低低的说：“还有冬瓜糖要不要。”</br>“来一块吧，嘘，都别吵了，别被先生听到！”</br>他们仿佛在做什么惊险刺激，还很神秘的事。</br>裴小孩和歪丫看的有些呆。</br>裴小孩：“他们怎么这么有钱？”</br>歪丫喉咙咕嘟，咽了下口水：“爹娘给的呗，他们可是读书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