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头的读书人都金贵，金贵的人自然有钱，就是其中最差的也比许多人要强，这是公论。</br>裴小孩和歪丫都是穷鬼，站着看了会儿，就走开了。</br>什么坏事都没干成，只是让里头的那些猴孩子看了个热闹，还有人问她们是卖什么的。</br>裴小孩也希望自己有什么东西可卖，那几个小贩站在那都不用吆喝，就能赚到大把的铜钱……</br>想到这儿，她的脚步忽然顿住了。</br>“怎么了？”歪丫疑惑的看向她。</br>裴小孩：“你等我一下。”</br>她说了一句，又跑回了墙破口处，硬挤进那些小贩中间，踮着脚问里头的人：</br>“有人要吃水煮蛋嘛？”</br>“鸡蛋嘛？那有什么意思。”有人回了一句。</br>他们都是常吃鸡蛋的，乏味的水煮蛋对他们来说很无趣。</br>裴小孩不死心道：“还有鹅蛋和鸭蛋。”</br>“那也不好吃呀，你还有别的嘛？”</br>“……栗子和柿子怎么样？糖油煮的栗子，柿子和蜜一样甜。”</br>“这倒还有些意思，怎么卖的。”</br>“栗子两文一把，柿子一文一个。”裴小孩胡说了个价。</br>“各来一份尝尝。”一只白胖的手托着三文钱。</br>“我要一把栗子。”看着差不多的手托着两文钱。</br>“有点贵吧？我也尝尝。”</br>“你们都要？那我也要。”</br>钱一文又一文的出现啦。</br>裴小孩伸手就接过来了，然后对着墙后那几双眼睛说：“明天给你们拿来。”</br>“什么？！”</br>没有什么，裴小孩把踮起的脚放下，就跑掉了。</br>别说那些猴孩子，连小贩们都愣住了。</br>裴小孩欢快的声音远远的传过来：“快看，我赚到钱啦！”</br>什么赚？！那是抢！</br>“她这个……这个……强盗！”日日被圈在书院里读书，只会小打小闹，都快忘记外头人心险恶的一个小胖子，握圆了拳头，如是说道，他就是最先搭话递钱出去的。</br>现在也是最伤心的。</br>一腔信任都喂了狗！</br>有个好心的小贩追过去看了一眼，裴小孩和歪丫早就跑没影了。</br>没人可怪的猴孩子们，瞪向小胖子：都怪他多嘴！他要不理她哪有这样的事？！</br>书院怎么闹腾暂且不论，裴小孩是很开心的，几句话的工夫她就赚了十五文。</br>她分把这些钱分成两半，其中七文给了歪丫和她买柿子和栗子，剩下七文归自己。</br>多出的一文，买了糖，和歪丫分着吃了，甜滋滋的，简直美到了心里。</br>真是不白来啊！</br>歪丫本来有点气她不和自己商量，不过看到钱和糖就没有话说了，她想要就拿去吧，有了钱她就可以买粮了。</br>歪丫没惦记精米也没琢磨杂粮，她想的是刘家喂猪的麸皮米糠什么的。</br>所以这钱兜兜转转又回到了裴小孩兜里。</br>她叮嘱道：“你可以多卖柿子，栗子也能顶饱，还好放，我要留一点。”</br>“好！”</br>她们说定了，又往回跑，比来的时候慢多了。</br>歪丫肚子里总没东西，和许多人一样全靠一口气撑着，跑着跑着就没劲儿了，裴小孩只好停下来拽着她走，眼看着日头越来越暗。</br>歪丫摆摆手：“别……别管我了，我慢慢走，你快回去……吧，被发现了，就出……不来了，等下，等下我把栗子和柿子给你送过去。”</br>她呼哧呼哧的喘，嘴里的热气跑出来就成了雾，往上飘着，飘到眉毛上就成了极细的水珠，冷风一吹就结了霜。</br>裴小孩的耳朵冻得通红，脸木木的，只囫囵着听了个大概，是让她先走。</br>这自然是好，小孩子有时想的没有大人多，反倒更容易做出决断，可是……</br>裴小孩带着点哭腔说：“我不敢，我怕黑！”</br>面壁思过久了，她在家里已经不那么怕了，反正裴南瓜时常陪在她身边，可是白茫茫的雪地里有什么？</br>和歪丫一块跑着，她都忍不住会胡思乱想，平时不怕都变得可怕了，她哪里敢自己走。</br>歪丫：……</br>“你怎么……那，那么怂啊？”</br>“我就是这么怂啊。”裴小孩不以为耻，但也不以为荣。</br>那就没有办法了，她们只能咬牙往前跑，跑到最后裴小孩几乎是拖着歪丫一步一个脚印的往前冲。</br>架势很足，步子很大，速度……她们都那么努力了，值得夸夸，管那些细枝末节做什么。</br>反正歪丫和裴小孩都对自己很满意，她们已经用尽全力了。</br>结果也很不错，没有人被惊动，刘家人完全没有发现裴小孩不在的事。</br>刘歪嘴家就不好说了。</br>歪丫来送栗子和柿子的时候，眼眶通红。</br>“你……”裴小孩刚张开嘴。</br>她就暴躁的说：“什么都别问！我讨厌他！你家祭祖的时候，可以把他也抓去煮了！”</br>裴小孩：……</br>避而不谈是不愉快，暴跳如雷多半是挨了揍，裴小孩才不会触霉头呢。</br>“他们想吃人的时候，我会说的，那你明天还去嘛？”</br>“去，明天我也给你一担柴！”歪丫咬牙切齿的说。</br>裴小孩：“那我明天多偷两个馒头。”</br>“你别被发现了。”两个小孩异口同声，说完都愣了愣。</br>“我们是不是很坏啊？”裴小孩有点自我怀疑，“我师父好像说过偷鸡摸狗是不对的。”</br>歪丫：“咱们什么时候偷鸡摸狗了？家家都把鸡看的那么牢，狗又那么凶，你不会是想偷它们吧？”</br>“哎呀，不是真的偷鸡摸狗，是说偷东西不对。”裴小孩也记不太清了，她越长大，以前的事就越模糊，到底是师父说的，还是从别处听来的，她都说不清。</br>“哦，”歪丫点点头，“那你不想赚钱了嘛？”</br>裴小孩：……</br>“想。”</br>“那就别想那些了，”歪丫语气轻快道，“好多人都偷东西的，东家一把葱，西家一勺粪，秋收的时候，还有人别家的麦垛上偷粮食呢，他们都不觉得自己坏，咱们为什么要觉得自己坏？再说了，从自己家里偷东西那能叫偷嘛？那是拿，别人家的才是偷呢。”</br>歪丫没说的是，她没少偷。</br>对于她来说，只要没被抓到，没挨打，都不算偷。</br>被抓到她也不会这么说，她会说她是不小心的，秋天的时候，她捡麦穗捡到毛头他们家地里时，她就是这么说的。</br>她才不是小偷呢！</br>歪丫说的理直气壮，眼神却不由自主的暗了下来。</br>二叔觉得不对，小孩也觉得不对，她又没偷钱，她只是想有饭吃，她有什么不对的？</br>就是不对，她也会这么做！</br>裴小孩也会：“你等下到后门去，我把麸皮给你。”</br>“行！”</br>裴小孩前脚刚觉得自己越来越错，后脚就偷了米糠麦麸，还多挖了一些。</br>又和余大娘说好了，明早帮她煮栗子。</br>这些事做完，长岁和栓子才回来。</br>三个人互相打着眼色，都不知对方想要说什么，就被叫去吃饭了。</br>长岁腚上好像长了钉子。</br>扭来扭去的，叫刘仁本疑心他是不是又没有好好念书被先生打了屁股。</br>长岁一再说没有。</br>心里还想着：那是先生不是他爹，绝不会如此粗鲁。</br>但刘仁本和裴珠还是叫了栓子来问了问，才肯罢休。</br>长岁已经嘱咐过他不要乱说了，可栓子还是揭穿了他上次的谎言！连他在课上睡着的事都一并说出去了！</br>这是个怪人，平时一声不吭的，屁都不放一个，一开口，什么都能捅出去。</br>刘仁本听的怒发冲冠，撸起袖子就把长岁揍了，揍的他扭来扭去都做不到，疼的根本坐不下去。</br>百福嚼着白菜，和看裴小孩挨打时没什么区别，裴珠倒还劝一劝。</br>而裴小孩，她只庆幸自己的秘密没有被捅出去，长岁怎么样，不关她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