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雨停身形如电,掠过沙舟尾部甲板,足尖轻点船舷,目光扫视下方堆积的阵基石材。那些由青岩晶与雷纹石混合雕琢而成的巨块,层层叠叠堆成小山,表面刻满未激活的阵文,隐隐泛着灰蓝色的灵光。他蹲下身,指尖拂过一块石材边缘,触感冰凉中带着一丝躁动??这是被外力干扰过的痕迹。
“有人动过这些材料。”他低声自语,眉心微蹙。
就在此时,一股极细微的波动自地底传来,如同蚯蚓爬行于泥土之下,几不可察。但方雨停的玄感早已臻至道种境巅峰,对天地灵气流转极为敏感。他猛然抬头,望向远处黄沙起伏之处,只见一道几乎透明的波纹正悄然扩散,仿佛有某种无形之物正在地下穿行。
“不是岩王盗军……是别的东西。”
他迅速取出《地书》,翻至“雷篇”,将神念沉入其中。刹那间,一千八百个雷属性阵文齐齐震颤,形成一圈圈音波般的涟漪,在他识海中构筑出一幅虚幻图景??那是一条藏于沙层之下的虫形生物,通体漆黑,无目无口,周身覆盖鳞甲状甲壳,体内竟流淌着微弱的雷法气息!
“地底雷蛊?不,更像是……寄生型灵虫!”方雨停瞳孔一缩。
这种生物在古籍中有零星记载,名为“噬灵盲蚓”,专食蕴含法则之力的矿物或修士血肉,尤其偏好雷、电双属性的能量结晶。若其吞噬足够多的高阶灵材,便能孕育出伪灵智,并借宿主之躯化形为人,甚至模拟修行功法。
“难怪刚才那一眼窥视来得诡异……它是冲着风火雷电小阵来的!”
沈巧彪修复完成的小阵虽尚未完全激活,但八千阵文已凝聚出初步法则场域,尤其雷篇部分,因他曾炼化过碧落青雷残渣,故而散发出极为诱人的气息。这等能量波动,对于嗜灵之物而言,无异于黑夜中的篝火。
方雨停不敢耽搁,立刻传音左丘红婷:“速调两名精通土遁之术的念师,随我下地追击!另外通知木连城,封锁方圆十里,不得放任何活物离开!”
话音未落,地面轰然炸裂,一道黑影破沙而出,速度快若惊雷。那正是噬灵盲蚓,此刻它体型暴涨近三丈,背部裂开一道缝隙,竟从中探出一只苍白的人手??赫然是以阵基石材中的雷纹石为骨、自身分泌黏液塑肉所化的临时肢体!
“它在模仿人类形态!”方雨停心头剧震。
这只手猛地朝他抓来,指尖迸发出细密电弧,竟与风雨剑法第七式“雨落万剑”有七分相似!显然,它已在潜伏期间吸收了部分阵文信息,并尝试复制其技。
“找死!”方雨停冷喝一声,手中长剑出鞘,正是借用木连城身份后习得的《风雨剑法》第一式??风起化剑。
剑光如线,撕裂空气,迎上那条伪臂。二者相撞,爆发出刺目雷光,轰然巨响中,伪臂寸寸崩解,化作焦黑碎屑洒落黄沙。然而那盲蚓并未退却,反而发出一声无声尖啸,整个身躯猛然卷曲,再度钻入地底。
“逃了?”方雨停凝神感应,却发现四周灵压紊乱,难以锁定目标。
片刻后,左丘红婷带着两名灰袍念师赶到,三人皆手持青铜罗盘,盘面浮现金色符文。“已布‘九幽寻踪阵’,只要它仍在地下三十丈内,必无所遁形。”左丘红婷沉声道。
果不其然,半炷香后,罗盘指针剧烈震颤,指向东南方两里外的一处沙丘。众人疾驰而去,却发现那里早已被挖空,形成一个巨大洞穴,洞壁光滑如镜,显然是某种高速旋转的钻地利器所为。
更令人骇然的是,洞穴深处竟残留着数具干尸??全是此前失踪的押运武修!他们皮肉枯槁,经脉尽断,胸口各有一个拳头大小的孔洞,内里空空如也,仿佛心脏与命泉玉核皆被生生剜去。
“这不是单纯的吞噬……是在采集蕴道结晶。”方雨停蹲在一具尸体前,仔细查验,“而且手法极其精准,每一击都直取丹田核心,绝非野兽所能为之。”
左丘红婷脸色发白:“难道……是龙门的人?”
“不像。”方雨停摇头,“龙门行事张扬,且有组织纪律,不会用如此阴毒手段。倒像是……某个独立存在的古老存在,在暗中收集资源。”
就在这时,洞穴最深处忽然亮起一抹幽蓝光芒。众人小心翼翼靠近,发现那是一面嵌入岩壁的水晶碑,碑面上浮现出一段扭曲文字:
> “朱前者,生于九渊之下,困于无光之地三千载。欲借万灵之美形,重塑己身,登临天上。凡献俊男美女者,赐寿百年;献雷火奇才者,授法则真解。”
“果然是朱后!”左丘红婷倒吸一口凉气。
方雨停盯着那行字,心中寒意渐升。此前木连城所说“朱前和沈巧即将化形”,原以为只是谣传,如今看来竟是真实计划!而这噬灵盲蚓,恐怕正是其派出的先锋探子,专门猎杀拥有特殊体质或掌握高深阵法之人,以汲取他们的法则本源。
“它盯上的不只是我的风火雷电小阵……更是我体内尚未彻底融合的碧落青雷之力。”他喃喃道。
突然,脑海中闪过一道念头:倘若朱后真能集齐万千俊美之形与诸般法则精华,一旦成功化形,岂非将成为前所未有的完美生命体?届时别说狼独荒原,便是整个东境,又有谁能制衡?
“必须阻止它。”方雨停握紧剑柄,眼中寒芒乍现。
返回部落途中,天色已晚,草原上的帐篷群灯火通明,歌舞声依旧缭绕。然而方雨停却毫无心思欣赏这份安宁。他知道,平静之下暗流汹涌,一场关乎生死存亡的博弈已然开启。
翌日清晨,他早早来到木家阵堂,请求查阅《地书》相关残卷。接待他的是一名老迈念师,听闻来意后犹豫良久,终是叹道:“你可知为何我木家世代守护《地书》,却从未将其完整传承?”
方雨停摇头。
老人低声道:“因为《地书》本就是朱后当年遗落之物。传说她未成形前,曾托梦于初代木氏先祖,言此书乃‘逆天改命之钥’,唯有至诚至净之心方可驾驭。然若落入邪念之人手中,则会反噬主人,引其堕入九渊。”
方雨停心头一震:“所以……我们一直在用敌人的法宝修炼?”
“正是。”老人苦笑,“但也正因如此,历代木家人皆能在短时间内掌握强大阵法,成为一方豪强。这是一种交易,也是一种诅咒。”
离开阵堂后,方雨停久久伫立于晨风之中。他终于明白为何自己修复小阵时总觉某些阵文隐隐抗拒,仿佛另有意志在暗中干扰。原来这一切根源,竟来自《地书》本身!
“不能再依赖它了。”他决然道,“必须另辟蹊径,走出属于自己的路。”
当天夜里,他悄然潜入部落禁地??一处名为“断碑林”的废弃祭坛。此处埋藏着七块断裂石碑,据说是上古时期某位陨落大能留下的遗迹。坊间传闻,其中一块碑文记载着“剥离外法、返本归元”的秘术,可使人摆脱他人法则束缚,真正掌控自我之道。
月光如水,洒在斑驳石碑之上。方雨停逐一查看,直至最后一块,才在苔痕深处发现一行几乎磨灭的文字:
> “欲脱他律,先斩心魔。以己血为引,燃命灯一盏,照见本我真形。三日内不灭,则可破茧重生。”
没有多余说明,唯有这一段箴言。
方雨停毫不犹豫,咬破指尖,以精血绘出一座微型阵法,正是他自己推演多年的“七行归元阵”。随后盘膝坐下,引动全身灵力,点燃识海深处那盏象征生命本质的命灯。
刹那间,剧痛袭来。
仿佛有千万根钢针同时刺入灵魂,过往所有修炼所得??风雨剑法、风火雷电小阵、乃至《地书》传授的一切知识??尽数化作枷锁,疯狂压制他的意识。耳边响起无数低语:
“你是沈巧彪?还是方雨停?亦或是李唯一?你究竟是谁?”
“没有《地书》,你什么都不是!”
“放弃吧,臣服于朱后,才能获得真正的力量!”
他咬牙坚持,额头渗出血珠,身体微微颤抖,却始终未曾睁眼。命灯摇曳,几欲熄灭,但在第三日凌晨,终于稳住光芒,由黯淡转为明亮,最终绽放出纯净金辉。
与此同时,体内的雷属性经文开始自发重组,脱离《地书》原有轨迹,演化出一种全新的运行方式。原本需要借助外界灵晶才能催动的“四霄雷殛剑”第八层,此刻竟隐隐有了自行运转的迹象!
“成了!”他睁开双眼,眸中似有雷霆闪过。
就在此时,远处传来急促脚步声。沙舟匆匆奔来,神色慌张:“不好了!右凌霄生不见了!昨夜他还好好的,今早却只剩下一袭空衣,连同佩戴的护心镜都碎成了粉末!”
方雨停霍然起身:“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你闭关的第二夜。”
他立即赶往右凌霄生存身之所,只见屋内陈设完好,唯独床榻之上留下一道淡淡的人形轮廓,边缘焦黑,明显遭受过高强度雷击。而在墙角,一枚破碎的护心镜残片中,竟映出半个模糊身影??那人面容俊美至极,肤若凝脂,唇如点朱,一双眼睛却是纯黑色,毫无瞳仁。
“朱后……已经开始化形了。”方雨停声音冰冷。
他转身望向地平线,朝阳初升,金光洒满草原。然而在他眼中,这片土地已不再宁静。他知道,真正的风暴,才刚刚开始。
接下来的日子,方雨停一面继续完善自创阵法,一面暗中联络姬上桓、詹邦海等人,组建一支秘密小队,专门针对地下异常活动展开侦查。同时,他也开始试探性地接触木连城,试图从对方口中套取更多关于阎君与朱后的隐秘。
而在无人知晓的夜晚,他总会独自登上部落最高的?望塔,仰望星空,低声呢喃:
“南宫,尧清玄……你们若还在世间,请务必小心。有一场浩劫,正从地底缓缓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