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琏此时不好意思，只是讪笑着喝酒，说了句“胡说”，接着又说：

    “快盛饭来，我还要去珍大爷那边商议事情。”

    凤姐问道：

    “可是别耽误了正事。”

    “刚才老爷叫你做什么？”

    贾琏回答：

    “就是为了省亲。”

    凤姐急忙问：

    “省亲的事已经准了吗？”

    贾琏笑道：

    “虽然不完全准，但差不多有八分准了。”

    凤姐笑道：

    “看来现在的恩典真是隆重。”

    “以前听书看戏，古时从未见过这样的事。”

    赵嬷嬷插话道：

    “可是，我也老糊涂了。”

    “最近听见上上下下吵吵嚷嚷，什么省亲不省亲的，我也懒得去理，今天又说是省亲，到底是怎么回事？”

    贾琏回答：

    “现在当今的皇帝深得百姓心，‘孝’字是世间最重要的道理，父母与儿女之间的情感是一样的，不分贵贱。”

    “如今皇上日夜侍奉太上皇和皇太后，尚且不能完全尽孝，何况宫里的嫔妃们，许多人入宫多年，远离了父母，怎能不思念他们呢？”

    “儿女思念父母是天经地义的事。”

    “若父母在家，只能想念自己的女儿，却不能见面，如果因此生病甚至死去，都是因为皇上禁止他们相见，不能实现天伦之乐，这不仅伤天和，也不合天理。”

    “所以，皇上便上奏太上皇和皇太后，定下了每月二六日让宫中嫔妃的家人入宫探视的规矩。”

    “太上皇和皇太后对此非常高兴，赞扬当今皇帝至孝、仁爱，符合天理。”

    “这之后，二位圣人又下旨，准许宫中贵族家属，每月二六日入宫探视之外，若家中有别墅，且位置不远，不妨直接请求内廷赐予出行许可，以便更好地尽孝。”

    “此旨一出，谁不感激涕零？”

    “现在周贵人的父亲已经开始动工修建省亲别院了，吴贵妃的父亲吴天佑也已经去城外选址了。”

    “这事儿岂不已经有八九成了？”

    赵嬷嬷道：

    “阿弥陀佛！原来如此。”

    “这样说，咱们家也要准备迎接大小姐了？”

    贾琏道：

    “这还用说吗？”

    “不然的话，这会儿忙的是什么？”

    凤姐笑道：

    “若真是这样，我倒是见识一下大场面了。”

    “可惜我比他们小几岁，若是早生二三十年，这些老人家也不会看不起我没见过世面了。”

    “说起当年太祖皇帝仿效舜帝巡行的故事，热闹得比一本书还要精彩，我偏偏没赶上那时候。”

    赵嬷嬷道：

    “哎呀，那可是千年难得一遇的事情！”

    “那时候我才开始记事，咱们贾府正在姑苏、扬州一带建造海舫，修海塘，准备接驾一次，把钱花得像水一样！”

    凤姐忙接话道：

    “我们王府也准备过一次。”

    “那时我爷爷负责管理各国进贡的事情，所有来朝的外国人都由我们家供养。”

    “粤、闽、滇、浙的洋船和货物全都是我们家掌管的。”

    赵嬷嬷道：

    “那是谁不知道的？”

    “如今还有个口号，说‘东海少了白玉床，龙王来请江南王’，这说的就是奶奶府上的事。”

    “还有现在江南的甄家，哎呀，好势头！”

    “就他们家接驾四次，要不是我们亲眼见过，谁也不信。别说银子成了泥土，就算是世上所有的财富，没有一个不堆成山、塞进海里的，‘罪过可惜’四个字根本顾不得。”

    凤姐道：

    “常听我们太爷们也这么说，怎么可能不信？”

    “只是奇怪他们家怎么就这么富贵。”

    赵嬷嬷道：

    “告诉奶奶一句话，那不过是拿着皇帝家的银子往皇帝身上花罢了！”

    “谁家有那么多钱去买这些虚热闹？”

    正说得热闹，王夫人又派人来问凤姐吃饭没有。

    凤姐便知道有事等她，急忙吃了半碗饭，漱口准备走。又有二门的小厮们回来说：

    “东府的蓉、蔷二位哥儿来了。”

    贾琏刚漱了口，平儿捧着盆盥洗手，见二人来了，便问：

    “什么事？快说。”

    凤姐停步稍候，想听他们俩回些什么。

    贾蓉先回说：

    “我父亲派我来给叔叔回话：老爷们已经决定，从东边一带，借着东府花园起步，转至北边，丈量好了，三里半的大地，可以开始盖省亲别院了。”

    “已经交给人画图纸了，明天就能拿到。”

    “叔叔刚回家，怕是劳累，不必过去我们那边，有话明天早上再面议。”

    贾琏笑着急忙说：

    “多谢大爷费心体谅，我就不过去了。”

    “这个主意才省事，盖造也容易，要是选别的地方，那可更麻烦，而且也不合体统。”

    “你回去说这个很好，若老爷们再有意见，完全靠大爷劝阻，千万不要再去选其他地方。”

    “明天早上我亲自给大爷请安，再商议细节。”

    贾蓉忙应了几声“是”。

    贾蔷又走近前来说：

    “下姑苏聘请教习，买女孩子，采购乐器行头等事，大爷派了侄儿，带着管家两个儿子，还有单聘仁、卜固修两个清客一同前去，所以命我来见叔叔。”

    贾琏听了，打量了贾蔷一番，笑道：

    “你能在这一行干吗？”

    “这事虽不算太大，可其中可有许多隐藏的学问。”

    贾蔷笑道：

    “只好学习着办罢了。”

    贾蓉在身旁灯影下悄悄拉了拉凤姐的衣襟，凤姐会意，便笑道：

    “你也太操心了，难道大爷比咱们还不会用人？”

    “偏偏你又怕他不行。谁不是在行的？”

    “孩子们都长这么大了，‘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

    “大爷派他去，原本只是个象征性的差事，难道真让他去讲价钱做生意吗！”

    “依我看就很好。”

    贾琏道：

    “自然是这样。”

    “并不是我反对，少不了替他算一算。”

    然后问：

    “这笔银子从哪里动用的？”

    贾蔷道：

    “才也议到这儿。”

    “赖爷爷说，不用从京里带下来，江南甄家还收着我们五万银子。”

    “明日写封信会票给我们带去，先支三万，剩下的二万存着，等着用来置办花烛彩灯和各种帘栊帐幔的费用。”

    贾琏点头道：

    “这个主意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