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皇帝亲自垂询，黄克缵整理了一下仪容，然后拱手一礼，拜道：“陛下，对于辽东诸事，老臣方才在朝堂上已经说的很清楚，在这里也就不继续复述一遍了。”

    “嗯，那么苏卿呢？”朱由校本身也没将希望放在黄克缵的身上，所以对此只是挑了挑眉，转头朝着苏然问道：“不知卿家可有什么高见，能够从老奴的手下保住沈辽？”

    苏然没有回答这个话题，反倒像是自言自语一般，给朱由校和黄克缵介绍起了现在沈辽两城的情况：

    “启奏陛下，据微臣所知，经由熊经略的经营，现在辽东合计兵力足有十八万之多，抛开其中的空饷名额，正归兵力应当是在八万之数！”

    “在弃掉其中的老弱病残，加上各个将领的家丁部分，堪战之兵应大体是在三万上下！”

    “这也就意味着，哪怕是调动八千戚家军和三千白杆兵进行驰援，沈辽重城之中堪称精锐的兵卒数量也不过堪堪才五万而已。”

    “而如此少的能战之兵，却既要防守住包括沈阳、辽阳、奉集堡、虎皮驿等地在内的各个军事要地，又要防备抚顺、清河、宽缅、辽河等方向的建奴和蒙古人！”

    说到这儿，苏然沉声问道：“在这种情况之下，微臣敢问陛下和黄大人，你们觉得沈辽还能够守住吗？”

    朱由校不是崇祯那个军事白痴，对于战事他自有一番自己的见解。

    历史上，孙承宗就曾经说过，帝好察边情，时令东厂遣人诣关门，具事状奏报，名曰‘较事’。

    那番反驳圆嘟嘟的六个排比质问，更是天下皆知。

    所以，作为一个懂得军事的皇帝，朱由校在听到苏然的介绍和反问后，一颗心登时就凉了半截。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沈辽的情况居然是恶劣到了如此程度，十八万大军，加上支援的浙兵和川兵，竟是只能够凑出区区五万的精锐之师。

    作为被动防御的一方，仅凭借这么点兵力，还想要守住沈辽，击退老奴的大军？

    这换做是白起在世，孙子复活他也做不到啊。

    “黄卿！”眯缝着眼睛，朱由校的口中拉出了长长的声调，语气听着却是那样的意味深长。

    黄克缵听到苏然叙述的时候，心下就知道要遭。

    在朱由校的说完后，他不敢怠慢，连忙拜道：“臣在！”

    “朕刚登大宝，对于国事尚且不是那么的清楚，不知苏卿所言，是否正确呀？”朱由校幽幽的问道。

    “陛下，这......”

    作为大明现任的军事最高机构掌权者，黄克缵又怎么会不知道辽东是个什么情况呢？

    甚至他都觉得苏然估计的五万堪战兵力多了。

    按照他的了解，现在沈辽两城的堪战之兵，大约是在四万上下。

    可正因如此，他才不敢说出实情。

    因为这里面的牵扯实在是太大了。

    一旦说出来，皇帝暴怒之下，难么整个大明都会为之沸腾。

    “怎么，朕身为大明天子，难道在这个国家，还有什么东西需要隐瞒朕的吗？”朱由校眼神如刀，狠狠的刮了黄克缵一眼。

    “陛下，这个，那个.....”黄克缵心头暗暗叫苦，这个那个了大半天，但就是不敢说出实话。

    “说！！”

    朱由校咬牙切齿，脸色变得越发阴沉！

    “是！”

    黄克缵被朱由校这副择人而噬的样子给吓到了，当下顾不上什么文官集团的利益了，先保住小命才是真的。

    所以他结结巴巴的说道：“启...启..奏...陛下，苏...苏大人....说的都....都是真的。”

    黄克缵说这话的时候，心里面不停的在滴血。

    他知道，自己以后除了抱紧朱由校的大腿之外，已经没有其他的生路了。

    否则，这番话要是流传出去，上到辽东，下至江南，无论是边疆的将校们也好，亦或者是文官集团的各个党派也罢，所有人都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能够整死他的机会。

    因为有些事情，是不能够让皇帝知道的。

    皇帝若是知道了，那么某些隐藏在阴暗里的利益链条和龌龊勾当，就会随之暴露在天下人的面前。

    在黄克缵的预想之中，皇帝在听到自己的话后，那肯定是要雷霆震怒，并勒令锦衣卫和东厂番子即刻出动，四处缉捕拿人，以正视听！

    他甚至都已经在心里面做好了承受怒火的准备。

    然而，面对他的承认，想象之中朱由校雷霆大怒的场景却并没有出现。

    后者仅仅只是轻飘飘的哼道：“哼，你倒是实诚，没有像那些人一样拿假话大话来诓朕！”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呃，陛下明鉴万里，老臣惭愧！”

    尽管不知道皇帝为什么会如此的淡定，但这却并不妨碍黄克缵在心里暗暗松了口气。

    他刚才还真怕皇帝震怒之下，命令厂卫大索天下！

    因为那样一来，厂卫大索，人心惶惶之下，本就风雨飘摇的大明，可就要变得摇摇欲坠了。

    万幸，万幸。

    皇帝虽然年轻，但尚且还算是有理智，没有被怒火给蒙蔽了双眼。

    同时通过这短暂的接触，黄克缵对朱由校这个年轻天子的看法，也从头到脚的发生了根本性的转变。

    以前他也跟其他文官一样，认为这个素来酷爱木匠活的皇帝就是一个庸才之辈。

    治国平天下还是要看他们文官的能耐。

    可此时此刻，他却是恨不得把最初说出这句话的人给找出来活活打死。

    就这份权谋智计。

    就这份隐忍心性。

    这他么的明显就是世宗嘉靖皇帝和神宗万历皇帝的翻版好不好。

    还庸才，庸尼玛呢啊庸才。

    要说刚才黄克缵是被逼着表态，才会决定抱紧朱由校的大腿的话。

    那么现在，真正了解了朱由校的他，就是真心实意的准备投效了。

    毕竟，作为一个倍受儒家思想熏陶且拥有一定道德节操的官吏，黄克缵心里头怎么可能会没有一点儿圣君明主的想法呢？

    不存在的。

    只是以前的朱明皇帝太过于不成器，所以他不想去舔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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