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敷是绝不甘心受辱的,但硬碰硬她又完全没有胜算,思来想去,只好先顺着他,先使他平静下来,然后再趁他不备思考脱身计。
“等等!”她眼中含泪,看着他,可怜样儿直撞进他心里。
罗敷强迫自己冷静,深吸口气问他:“你喜欢我吗?”
江鄯果然停下来,望着她的眼睛,十分认真的回答:“喜欢,我要是不喜欢,又怎么会把你从大殿里救出来?”
救?他也好意思说这个词?
“你说你喜欢我,可你现在做的事,是喜欢一个人能做出来的?江鄯,我们就算再怎么翻脸憎恶对方,也不该变成这样,你你先起来,反正这里也没别人,我们好好聊聊好不好?”
“好好聊聊?”他犹豫了,手情不自禁的抚摸着她的脸,眼神愈渐迷离:“聊什么?”
可还不等罗敷开口,门外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接着是王硕的声音:“他娘的,没有!去那边再找找!”
罗敷立马就想张开嘴呼救,但江鄯比她更快,捂住她的嘴不让她说话,冲她比了个“嘘”的手势,让她安静。
等到脚步声渐行渐远,江鄯这才放松下来:“现在不是聊天的时候,等我先把生米煮成熟饭,回到抚州,我们有一辈子的时间好好聊聊。”
他用她的腰带把她的嘴绑起来,让她一句话也说不出,然后继续刚刚未完成的事。
罗敷仍在挣扎,江鄯红了眼,索性给了她一巴掌:“别乱动!”
罗敷脸上立马浮现出一个巴掌印来,她被打的偏过头去,许久没有再动。
江鄯以为她终于老实了,心满意足俯身去吻她。
罗敷却在他快要碰到她嘴唇的时候忽然转头看向他。
她眼中腾腾杀意吓了江鄯一跳,江鄯愣了下,一时失防,被罗敷曲膝正中要害,惨叫一声倒在地上。
正是这一声惨叫招来了门外的人,外面的人推不开,黑着脸一脚踹过去。
这一脚踹的,仿佛整个屋子都在颤动,木门“哐”的倒地,江鄯离倒下的木门不足一臂之距,吓得张着嘴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一抬头,看见李卜站在他面前,左手垂在身侧,右手持剑,剑上的血滴在地上,浓稠黏腻,也不知道要多少人的血才能汇聚成这么一滴。
“小王爷。”李卜蹲下来看着他,手背拍拍他的脸:“你怎么不长记性呢?上次的断骨之痛这么快就不记得了?”
看见他敞开的衣衫,更觉得窝火,抬起一脚踹在他脸上。
江鄯躺在地上,满脸的血,捂着嘴一咳,手心一滩血,血里躺着四五颗牙。
他嘴疼,不,应该说整张脸都疼,自己现在应该比浑身是血的李卜更狼狈吧?
“哈哈哈哈哈”他用手臂撑起身体,大笑出声:“薛让说你是狗,你还真对得起这个称呼,没想到为么快就闻着味儿找过来了。”
踢一脚怎么能解气,把他杀了都不解气!
李卜踩着江鄯胸口,使劲在他胸口碾了碾。
江鄯疼的喘不过气来,不知道是不是被他踩断了骨头,张嘴想要讽他几句找回点面子,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哀嚎,他疼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王硕进来把江鄯拖出去,他这幅样子,还有屋内搏斗过的痕迹,不用想也知道发生了什么,叹声气,把门关上,出去的时候又狠狠跺了江鄯几脚,但仍不解气,想杀了算了,但要杀也不应该是他动手,到底忍住了抹他脖子的冲动。
李卜与罗敷一帘之隔,手抬起来,却没有勇气把床帐拉开。
罗敷透过床帐能看到床边站着的人影,自然也能看到他一只手抬起放下,再抬起又落下的纠结。
她艰难抬起一只手,摘掉嘴上的腰带,轻轻拽了拽床帐,声音嘶哑,问他:“你怎么找到这儿来的?”
李卜声音听起来有点哽咽:“有人看见看见江鄯把你带到这儿来的。”
他这辈子第一次体会到这种感觉,好像有一个人紧紧攥着他的心,他喘不过气来,痛恨自己无能,明明想安慰她,却又怕看到她现在的样子,好似有数千万根针同时扎在他心上,不见血,却比抽筋扒皮还要疼。
“李卜,我头疼。”
她鼻音很重,好像在哭,声音有气无力,说了五个字,流了两行泪。
李卜在脸上抹了把,手心一片湿濡,分不清是血还是泪。
他快咬碎一口牙,额头青筋暴起,终于鼓起勇气,掀开床帐。
罗敷躺在床上,裸露在外的胳膊上,腿上各有大小不同数道淤青,头也磕破了,血从头发丝里渗出来,唇周一圈被绑过的痕迹,脸上还有一个硕大的掌印。
她看见他觉得安心,可又怕被他见到自己这幅样子,拼命想把自己躲在被子里,但动一动,浑身疼,疼的她直想哭。
李卜想抱起她,但又不敢碰她,怕弄疼她。站起来想出去把江鄯宰了,可又不忍心她一个人在这儿,最终还是留下来,轻轻把她扶起来,拥在怀里,柔柔轻抚着她后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刚刚经历的委屈,耻辱,这一瞬间排山倒海般将她吞没,罗敷揉揉眼睛,揉出两行泪,却始终没有放出声音哭。
这简直比刀子直接划在他身上还让人难受,李卜不敢用力抱她,一把扯下床帐把她紧紧包起来:“我送殿下回去。”
罗敷手臂挂在他脖子上,头埋在他胸口:“我的朱雀被他扔了。”
她右手手腕那儿空空的,什么也没有,只有一圈握痕。16
李卜在她手腕打圈抚摸,轻轻拿起来,吻上去,温柔且流连:“我去找。”
“李卜。”她抱着他,声音轻的像随风落下的羽毛,唇息在他颈间作祟:“你喜欢我吗?”
李卜往后躲了下:“我身上都是血,脏。”
“我身上也有血。”
“殿下”
“你可以叫我怀意。”
“怀意。”简简单单两个字,不知曾在他唇齿间流连多少次,今天终于能堂堂正正说出来。
“不是喜欢,是爱。”
“以前呢?以前也爱我吗?”
“以前?”
李卜不懂她说的是哪个以前。
罗敷蹭了他一身眼泪,手向下轻轻握住他的左手:“谢谢你。”
“怀意。”李卜张开五指,跟她十指交握,手心黏腻的血把他们的掌心牢牢吸在一起:“我想亲你。”
之前也亲过,那时的胆大妄为换来的只有她毫不留情的耳光。
后来也有机会,但越爱就越舍不得伤害,白白浪费多少机会,但他一点也不后悔,牺牲这些机会换来她的好感,甚至是此刻完全的信任跟依赖,是稳赚不赔的生意。
今天以前,罗敷始终不愿意承认她早在不知不觉中对他改观,甚至拒绝接受那些感觉其实是好感的事实。
人在陷入危难绝望的时候会回顾自己的一生,她当时满脑子都是李卜,或好或坏都只有他。
大约是疯了吧。
罗敷闭上眼睛,主动亲吻他。
李卜恨不能把她融进自己骨血里。
并不是什么美好值得回味的吻,因为两个人闻到的只有满鼻血腥味儿。
李卜把罗敷送回公主阁,王硕带人守在这儿,拍着胸脯保证绝不会放进来任何一个人。
罗敷跟罗曦在册封大典前就开始计划,先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揭穿薛让跟薛贵妃谋反,然后就近调兵回京,把薛让的人都拦京外,她不知道李卜能不能及时赶回来,但要做最坏的打算,所以在大殿周围都埋伏了人,只是算错了一点,薛让会在大殿里面藏人,更没想到禁军副统领会倒戈。
不过幸好李卜赶回来了。
而且薛让也算错了一点,他以为赖彪跟虎威军赶不回来他就能赢,却不知道他在潼关的那些部下早就已经叛向李卜,更没想到那些已经明确表忠心说会支持他的人,最后竟然会反过来一起对付他。
这一切当然是李卜搞的鬼,只是薛让现在已经来不及搞清楚这一切,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杀戮一直持续到后半夜,最终以薛让潜逃,宫变失败收尾。
江鄯把宝压在薛让身上,赌他会赢,结果把自己给输了进去。
他被李卜命人吊起来。
掖庭局,叫所有人都闻风丧胆的地方,没想到有一天他也会出现在这儿。
白廉问王硕为什么还不杀了他,王硕说得李卜亲自动手。
“那李卜呢?”
王硕道:“捞定情信物呢。”
池塘不大,王硕说他带人下去捞,李卜不让,非要自己下水,池子边打着灯笼的士兵围了一圈,眼看着李卜一个猛子又一个猛子的扎下去,身上的血都被冲干净了,属实有些感动。
白廉啧啧叹气:“我看他是被亲昏头了。”
王硕嘿嘿乐:“要有个女人这么亲我,让我住池子里我都愿意。”
李卜一直在池子里捞到快天亮,终于找到了,上岸连衣服都来不及换,就去找罗敷。
罗敷回来就开始发烧,喝过药睡了一觉,结果被噩梦惊醒,出了一身汗醒过来,一睁眼,看见卧室门口站着一个人,身上滴答滴答,像才从水里爬上来。
她念着白天发生的那件事,心有余悸,张嘴就要喊素婉,李卜忙往前走了两步:“别怕,是我。”
他身上有水,也不敢靠她太近,摊开手心,把朱雀还给她:“我就说我一定给你找回来。”
罗敷抓住他的手,拉他:“你过来。”
李卜反而有些局促了:“我刚从水里出来,脏。”
她往里让了让,拍拍床沿:“坐这儿。”
“别了吧。”嘴上这么说,脚却一点点朝她靠近:“我怕忍不住会得寸进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