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曦这句话让罗敷陷入深深的不安当中:“皇兄,有什么话你就说好了,你这样,搞得我心里发慌。”
说什么不要怪他,好像他要把自己给卖了似的。
罗曦转身握住法萝的手,把她带到身边,拼尽全力要给她安全感一般在她肩上搓了搓:“我想带法萝回不羹。”
不羹早就被李卜打下来了,如今不能再叫不羹了,现在是卫国的领土,他说的回去,应该是回法萝以前的家。
可这又不是什么大事,皇帝也要休息,腾出个几天回去看看再回来不就是了,自己为何要怪他?
罗敷不懂,笑道:“那我让人去准备,皇兄打算去几天?”
罗曦道:“不回来了。”
罗敷怀疑自己听岔了:“什么?”
“我说不回来了,这个皇帝我不想当了,我带法萝回去以后,就打算在那儿定居了,后半辈子都在那儿过了。”
罗敷脑子里“铛”的一声,一片空白,瞬间什么话都接不上来了。
罗曦接着叹气:“我知道我这么做很不负责,但我必须这么做,法萝不适应京城的生活,这一年多她经历了什么你也看到了,这个地方伤她太深了,也让我深深厌恶,我们都不想再待在这儿了,不是她带我走,是我想跟她去。”
“那你有没有想过你走了朝廷怎么办?卫国怎么办?你打算让谁来继承皇位?谁又适合坐在这个位置上?”
罗敷脑子里乱糟糟的,甚至找不出一个合适的词来形容她现在的心情。
罗曦摇头说不知道:“我走了,卫国还有你,还有李卜,你比我有能耐,李卜又是难得一见的悍将,不羹灭后,不少国家都来找卫国修好,不会有人再敢犯我国土,你们有时间再去培养一个新皇帝,而这个新皇帝一定比我强,我我实在不适合做皇帝。”
他颓丧的坐在椅子上:“你不知道我坐在那个皇位上究竟有多煎熬,他们上奏地方灾情让我想办法拿主意,可我根本就想不出办法,拿不出主意,官员任命,一人一个说辞,这个说他好,那个说他不好,我也不知道应该听谁的,朝政我处理不好,每天坐在那儿就像个傀儡,我甚至都能知道他们在背后怎么议论我,一定说我不中用,这个皇位在我手上根本就是白糟蹋了。”
“皇兄,谁也不是生来就是做皇帝的料,你才继任半年,对朝政不熟悉是情理之中,任何事只要做久了就算不灵通也能熟能生巧,但这些不是你逃避的理由。”
但罗曦心意已决,任凭罗敷再如何劝都无法改变了:“按照祖宗规矩,父死子承,兄终弟及,我会任命罗珺做新帝,至于安贵妃,就任太后,垂帘听政吧。”
“母妃她对政事一窍不通,皇兄如此安排,是想将卫国推入绝境吗?”
“你要是觉得这样安排不够妥当,那你说,你说怎么安排我这就写圣旨。”
罗敷几乎不曾对罗曦发过脾气,但这一次她忍不下去了:“你说你不适合做皇帝,可我看你根本连皇子都不适合做!但那又如何?我说了算吗?你就是皇子这是改变不了的事实,做皇帝是你的责任,你既然身为皇子,身为一国之君就应该肩负起这个责任,你拍拍屁股说走就走了,有没有想过多少人会因为你这个决定付出代价?”
罗曦也来劲了:“谁说做皇帝就是我的责任了?我从小到大,从来没有一次有自由做主的机会,我一直都是被人推着走,没人问我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只要他们一句话,我就得放弃自己喜欢的,我就得按照他们给我铺好的路走,我受够这种生活了,现在我终于能够自己做主了,我一定要摆脱这种生活,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谁都不能再干预我的决定!”
“怀意,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这个道理你应该比我明白。”
谈话最终不欢而散。
罗曦态度坚决,不止是为了法萝,更是为了他自己,这个皇帝说什么他也做不下去了。
他的确不是做皇帝的那块儿料,但卫国现在已经不起又一次的动荡了。
法萝那次从寺庙中逃走后,因为没记清方向走错了路,被万芳楼的老鸨发现,哄骗把她带回了万芳楼。
一开始法萝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看老鸨还挺和气就渐渐放松了警惕,并不断跟她说自己要去什么地方。
老鸨答应的很好,说晚上就带她过去,法萝相信了,可等晚上没等来老鸨带她出去,却等来了一个肥头大耳的男人龇着一口大黄牙朝她扑过来。
法萝把人给打伤了,老鸨赔了一大笔钱,见她难以驯服就让人上去教训她,可那些龟公都不是她的对手,未得近身就被撂翻在地,这么个水灵灵的美人没有轻易放走的道理,于是又让人从背后偷袭,费了好大劲才把人制服,最后把人用铁链捆了关在柴房,一天三顿打,就是为了逼她同意出去接客。
老鸨也看出来法萝跟寻常人不一样,她好像只有七八岁小孩儿智商,又轴又倔,打起人来一点也不手软,关了几个月打了几个月,最后还是不服输,没办法,最后只能下药了。
虽然客人们不满她不能动弹,但看着那张脸也就忍了。全本
这样的日子过了大半年,最后遇到了白廉,老鸨把捆的结结实实的法萝带给白廉过目,白廉一眼就认出了她,然后跟老鸨说不用下药,他就喜欢性子烈的,老鸨知道他功夫高,也就随他了,只是命人在门外守着,一有动静就赶紧冲进去。
可那些人在门外等了大半天,没有打架的动静就算了,连那种声音也没有,最后冲进去一看,法萝不见了,白廉正准备跳窗跑呢。
于是就有了后来罗敷撞见的那一幕。
法萝跟罗曦说出这一切的时候,罗曦怒火中烧一把掀翻了桌子,让人传旨到刑部,把万芳楼一干涉案人等即刻推出去斩了。
许酉不得不从,正好手上罪证一大把,二次审问也用不着了,签字画押,当天就把人给杀了。
罗敷从罗曦那儿回来,又是一天一夜没睡,她想了很多话跟罗曦说,但是怕见了他会气的一个字都说不出口,于是就写了一封信,可写完之后又觉得不满意,撕了写,写了撕,最后仍是想不出办法劝他回心转意。
朝堂上罗曦已经把自己的决定告诉给了各位大臣,堂下议论纷纷。
罗曦做皇帝是不合格的,但除了他就只有才三岁不到,连话都说不利索的罗珺够资格做皇帝了。
也不是没考虑过罗闵,但罗贞之前曾意图谋反,虽然死了,可那时候罗闵已经懂事,也都有怕他登上皇位后伺机报复的顾虑所以不作考虑,况且罗珺虽小,也是罗闵的叔叔,侄子抢了叔叔的皇位,等日后叔叔长大了,保不齐又是一场血雨腥风。
现在众人都是一个想法,罗曦这个皇帝可以换,但绝不是在现在。
罗曦登基以来,第一次这么强硬,见座下无人说话,提笔就拟了一道禅位诏书,正要加盖玉玺,前排几个军机处的老臣咚咚几声在他面前跪下:“陛下,还望三思啊!”
“朕已经想的很清楚了,你们不也觉得朕这个皇帝无能吗?正好,给你们机会重新培养一个有能耐的皇帝。”
从罗曦说出要禅位这句话开始一直到现在,李卜站在最前头,还没说过一句话,两手抄在袖子里,眼观鼻鼻观心,一副与世隔绝的样子。
有人叫他:“国公爷,您倒是说句话啊!”
李卜打个哈欠回过神来,步出队列,抬臂拜过罗曦道:“既然陛下心意已决,臣等说什么也无法使陛下改变主意的话,那臣尊重陛下的决定。”
身后一片哗然。
有几个胆大的已经开始猜测,定国公一句也不劝还这么支持皇帝的决定是不是要反啊?
毕竟新帝如果登基,那必然是个傀儡,届时朝堂上就是他定国公一人说了算,先挟天子以令诸侯,最后等时机成熟再让小皇帝下旨把皇位让给他
想想都有种阴谋的味道。
罗曦没想到李卜会支持他,这种情况下,竟然觉得有几分感动。
“但”
李卜一个字,又让所有人都悬起一颗心。
“陛下禅位之前能不能先把欠臣的那道圣旨补上?”
罗曦有点没反应过来:“什么圣旨?”
“赐婚圣旨。”
搞了半天他是想要这个?
上回皇帝是要下圣旨给他赐婚来着,只不过被打断了,现在皇帝要禅位这可是关乎社稷的大事,他竟然还惦记着这件事。
罗曦松口气:“这个好说,你与五妹现在也算两情相悦了,朕这就下旨给你们赐婚。”
说罢就叫人去拟旨。
对李卜来说,罗曦跟罗珺这两个人谁做皇帝没差别,既然辅佐谁都是从头来过,辅佐个小皇帝,慢慢把他培养成有能耐有担当的一国之君不是更好?
再说了,那也不是外人,那可是他亲小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