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被急传至裕华宫,在殿外见到了李卜还想行礼,结果被李卜一脸给踹了进去。
太医从地上爬起来,来到榻前,检查过一遍,说大事不好,这可能是要早产,要赶紧去找稳婆。
李卜又忙命人去请稳婆,账内罗敷抓着素婉的袖子,让她把李卜叫进来说话。
素婉哽咽着点头,让李卜进去。
李卜先前听那些太妃们说生孩子很疼,比把骨头打断接上再打断还要疼,他那时候听了就害怕,如今见她这样,心里凉意丝丝布满全身,手脚冰凉,握住她的手抖的不像话。
“李卜”她脸色惨白,气若游丝:“倘若我一会儿真的真的有什么事,保孩子!千万要保孩子!”
这是她身为一个母亲的本能,也是身为一个母亲的乞求。
她虽然没有见过这个孩子,但腹中胎儿是她用自己的骨血孕育,朝夕相处,为他开心高兴,也为他难过辛苦了八个月,血脉相连,她早就舍不得。
但李卜没有她这种感受,他感受到的只有她孕期的辛苦,比起才相处不过八个月连面都没见过的孩子,对他来说,还是罗敷更重要。
他摇摇头,说什么也不肯同意:“我不要孩子,不要他了,就要你,我就要你活着,别的我谁都不要!”
“孩子是我们两个人的,万一我真的不能好歹算给你留下个念想。”
“我不要!你要是敢死,我就不管了,江山又不是我的江山,天下也不是我的天下,我是为了谁才这么尽心尽力?为了你!你死了,我要这些还有什么用?求你了,别说这种话,我也会害怕,没有你我真的撑不下去,求你了”
性命攸关的危急关头不见他害怕,刀枪剑戟砍到脸上不见他害怕,挺过了多少危险不见他害怕,从来只会让别人感到害怕的人居然说他怕。
罗敷忽然感觉自己这辈子也值了有一个人这么忧心她的生死,会跪在地上握着她的手一遍遍乞求她不要离开,向来流血不流泪的人竟然在她面前哭的像个泪人。
她见过他太多别人终其一生都无法见到的一面,也享受过很多别人无法享受过的疼爱,如果真的要在这里结束一切离开,倒也不算遗憾。
“你们是一个人,但又不是一个人。”她抓着李卜的手指,脸上勉强扯出一个难看的笑来:“我好爱你李卜。”
李卜捧着她的脸,一寸寸亲吻:“你要是爱我就活着,我不要一个死人的爱。”而后又卑微恳求:“你不爱你的江山吗?你想眼睁睁看着辛苦打下来的江山拱手于人吗?你要是死了,我就亲手毁了现在的一切,所以别说丧气话,好不好?好不好?”
面对这样的恳求,罗敷怎么可能硬的下心肠拒绝,但她似乎能感受到自己的生命在一点点流逝,她拒绝不了李卜的请求,但又怕辜负了他。
素婉把稳婆请来,稳婆进门匆忙吩咐准备,见李卜还在屋里,赶紧道:“定国公,请您先回避一下。”
李卜紧紧握着罗敷的手摇头:“我在这儿陪她。”
罗敷主动松开他的手,拼着力气让他走:“你出去吧。”
如果她注定要死在这儿,那她最不想让李卜看见这一幕。
尽管她也很想让他留下来,也很想看着他,但亲眼看着最爱的人离开有多残忍她尝过这种滋味儿,她不想让李卜也经历一遍。
罗敷狠狠心,扭过头不再看他。
素婉明白她的意思,出去叫了几个侍卫进来生生把李卜拽了出去。
事发突然,还没来得及告诉太后,倒是太妃们得了消息早早过来守着了,一亭之隔的地方,谢一然也来了,抬头望着天,不知在看什么。
李卜走过去,薅着他领子,让他过去救罗敷。
谢一然说他救不了。
“人这一生,或好或坏,如无意外,应该都是按照从幼到老的顺序这么走下去的,但是长公主是个例外,她是从将来回到过去,这样的例外导致她回到过去之后发生的事也出现了改变,很多事情并不像原来那样发展,这样就出现了两个世界,一个她亲手改变,好的世界,一个按部就班坏的世界。”
李卜心急如焚,只想听他说怎么解决如何救人,结果他扯了这么一通,根本就是在浪费他的耐心!
“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说,造成这一切的人是长公主,能解决这一切的人也只有长公主,她亲手开辟出了一个新世界,想要留下来,就只能回去,杀死将来的她再回来,如果长公主没有做到,没有回来,你所失去的就是真的失去了,有了现在的长公主才有以后的长公主,现在的公主死了,这世上就再也没有这个人了。”
也就是说,现在跟将来早就是两个世界,通过现在无法改变将来,罗敷如果真的死了,就是真的不复存在了。
李卜腿一软,险些没坐到地上,谢一然搀了他一把:“现在着急也没用,不如烧高香祈愿,愿长公主能力挽狂澜。”
罗敷无法形容生孩子时的那种疼,就像是把你全身的骨头都敲碎再一点点接上然后再敲断,不止疼,还有那种使不上劲的绝望,她身心俱疲,几次险些晕过去都是素婉掐着她的人中把她叫醒。
稳婆也着急:“胎位不正,头出不来,殿下,再用劲儿啊!头出来了就好办了!”酷
素婉一面给罗敷擦汗一面斥道:“殿下已经没力气了,你就不能再想想别的办法吗?”
稳婆道:“我还能怎么办?我又不能替殿下生,你当我不着急?快让人去端参汤来,给殿下喂下去,先把这口劲儿缓过来再说!”
裕华宫内手忙脚乱,罗敷已经连喘气儿的力气都没了,奄奄一息躺在素婉怀里,口中像是在念叨李卜的名字,眼角滑下两行泪,已是一副濒死之相。
素婉捧着她的脸轻轻拍了拍:“殿下,您可千万不能睡啊,您都还没见过小主子长什么样呢,这一大摊子事呢,离了您怎么办啊!除了您这世上就再也没人能震的住定国公了,江山您也不管了吗?”
罗敷轻轻扬唇,声音都是气音:“离了我你们还不活了?”
“别人活不活奴婢不知道,反正奴婢是活不下去了!”
参汤很快送了来,素婉喂罗敷喝下,缓了缓,总算是有劲儿了,稳婆让她接着使劲儿。
李卜只听见里面一声接一声的惨叫,掐的手心都开始冒血,这比直接在他身上动手可难挨的多,还不如直接把痛苦转嫁到他身上!
也不知道煎熬了多久,叫声停了,殿内传来一声响亮的婴儿啼哭,李卜猛然抬起头,一颗心放下,接着一口气儿又提上来。
连就站在门口的太妃都没有他快,都在庆幸孩子平安出生的时候,李卜质问抱着孩子出来的稳婆:“殿下呢?”
稳婆说晕过去了,还不等李卜松气,素婉又哭着跑出来:“殿下殿下好像没气了!”
李卜顿觉晴天霹雳,推开碍事的人冲进殿内,却见罗敷死气沉沉躺在床上,已是进气多出气少,若不是脉搏仍在跳动,那样子还真如死了一般。
“太医!传太医!”
“太医!传太医!”
罗敷不知道经历了一断十分漫长的黑暗,生孩子时的那种疼仿佛还未消去,她仍然能够感受到,胳膊腿,甚至呼吸都疼的要命。
呼吸?
她缓缓睁开眼,刚刚听见喊太医好像是李卜的声音。
但眼前景致却不像裕华宫的摆设。
不是裕华宫!
罗敷猛回口气坐了起来。
眼前虽不是裕华宫,但也并不陌生,是国公府!
“怀意!”
门外进来个人,见她居然自己坐起来了,大喜过望,两步奔至榻前,伸手就把她抱了个满怀:“你醒了!你终于醒了!”
这不是她的李卜。
罗敷肯定自己又回到了将来。
因为这时候的李卜眼中有她的李卜所没有的癫狂。
罗敷被他勒的喘不过气来,沉着脸推开他:“放开!”
即便昏睡了这么长时间,她对他的抗拒跟厌恶却仍旧分毫不减。
李卜没有放开她,反而捧着她的脸照着她的唇吻下来:“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罗敷用力再次把他推开:“我说了,放开我!我不喜欢你这样抱着我!”
真奇怪,分明是同一个人,但她就是能够清楚的分辨他们之间的不同,心里也明明白白的爱着一个,而憎恶着另一个。
“怀意”李卜坐在她身边,一只手绕过去从身后抱着她:“你知不知道你睡了多久?三年!我等了你三年,盼了你三年,我以为你回不来了,你知不知道这么多年我过得有多煎熬?”
罗敷厌恶他的碰触:“我说了,别碰我!”
李卜无奈摇头叹气:“你还是跟从前一样,可是你厌恶我什么呢?我扶值罗珺做皇帝,这三年要不是我,他要被人啃干净了,还能稳稳的坐在皇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