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亮,苏帕就站在了仓库前面。
或者说,曾经是仓库的地方。
铁皮顶不见了,只剩下几根烧焦的钢架歪歪斜斜地立着,像被折断的肋骨。
墙壁塌了一半,另一半被熏得漆黑,还在往外冒烟。
地上全是灰烬和烧焦的木头碎片,空气里弥漫着刺鼻的焦糊味。
上百万美金的红木,三四个月的存货,全没了。
苏帕穿着睡衣就冲下来的,脚上还趿着人字拖。
他站在废墟前面,脸色铁青,一句话不说。
身后站着二十多个手下,没人敢出声。
光头站在人群最前面,脸上全是灰,衣服也烧破了几个洞。
他是半夜最先发现火情的人,带人救火救了两个多小时,什么都没救下来。
苏帕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停在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身上。
那是昨晚负责守夜的头目,叫索蓬,跟了苏帕七八年。
索蓬低着头,浑身发抖。
“过来。”
苏帕的声音不大,但所有人都听见了。
索蓬往前走了两步,腿在打颤。
“跪下。”
他跪了下去,膝盖砸在碎石和灰烬上。
“昨晚几个人守夜?”
“四……四个。”
“仓库里呢?”
“一个……在里面睡……”
“人呢?”
索蓬没说话,只是往废墟的方向看了一眼。
苏帕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在仓库残骸的角落里,有人用一块脏布盖着什么东西。
布下面露出一只手,烧得焦黑,蜷曲着。
“睡在里面,”苏帕的声音变得很轻,“人就烧死了?”
索蓬张了张嘴,想解释什么。
“火是从哪里烧起来的?”苏帕没给他说话的机会,“是油库漏了?是有人抽烟?还是老天爷劈了一道雷?”
“我……我不知道……我们发现的时候火已经……”
“你不知道。”
苏帕重复了一遍这四个字。
他从腰间抽出手枪,动作很慢,像是在给所有人足够的时间看清楚。
索蓬的脸刷地白了。
“老板……老板我……”
“你守了一夜,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不知道,仓库烧了,人死了,几百万美金没了。”苏帕的语气很平静,“那我要你有什么用?”
“老板!”索蓬扑上去想抱苏帕的腿,“老板饶命!我……”
枪响了。
子弹打在索蓬的大腿上,血喷出来,溅在地上的灰烬里。
索蓬惨叫一声,摔倒在地,双手捂着腿,血从指缝里往外涌。
周围的人都往后退了一步,没人敢动,没人敢说话。
苏帕把枪收回腰间,看都没看地上的人一眼。
“拖下去。”
两个手下冲上来,架起索蓬往外拖。索蓬还在叫,声音越来越远。
苏帕站在原地,看着面前的废墟。
烟还在冒,火还没完全灭。
一根烧断的横梁忽然塌下来,砸在灰烬堆里,扬起一片黑色的尘土。
“把那个盖着的翻开看看。”苏帕说。
光头立刻跑过去,掀开那块脏布。
布下面是阿坤的尸体,或者说是烧焦的尸体。
但光头看了一眼就愣住了。
“老板……”他的声音有些发颤,“你过来看看。”
苏帕走过去,低头看着地上的尸体。
阿坤的身体烧得很厉害,但脖子的位置有一道深深的伤口。
焦黑的皮肉裂开,露出里面的白骨和凝固的血块。
这不是烧伤。
是刀伤。
苏帕蹲下来,看了几秒钟,站起身。
他的表情变了。
从愤怒变成了阴沉。
“去仓库里面看看。”他说,“找找有没有别的东西。”
光头带着几个人进了废墟,踩着还烫脚的灰烬往里走。
几分钟后,光头从里面出来,手里拿着一截烧焦的电线。
“老板,找到了。”
他把电线递给苏帕。
那是定时装置的残骸,塑料外壳烧化了,但金属部分还在,能看出大概的形状。
苏帕接过来,翻来覆去看了看,扔在地上。
“炸药!”他说。
不是疑问,是陈述。
光头点头:“里面有两个炸点,一个在中间的木料堆底下,一个在靠近油桶的位置……”
苏帕没说话。
他转过身,往码头的方向走了几步,背对着所有人。
以前越南人来闹过事,泰国人来抢过货,还有些不长眼的本地混混想分一杯羹。
都被他摆平了。
但从来没有人敢这么干。
炸他的仓库,杀他的人,在他的地盘上!
苏帕站在那里,看着远处的海。
太阳刚升起来,海面上泛着金光,风从水面上吹过来,带着咸腥味。
“老板。”
光头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小心翼翼的。
苏帕没回头。
“前几天那几个华国人……”光头顿了一下,“就是来拉货那两个,跟阿坤他们起了冲突。”
苏帕还是没说话。
“我问过码头的人,那天下午他们走的时候,那个年纪大的,脸色很难看。”光头继续说,“骂骂咧咧的,说了些什么‘不会就这么算了’之类的话。”
苏帕转过身来。
他的眼睛盯着光头,目光像刀子一样。
光头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但还是硬着头皮说下去:“我觉得……十有**是他们干的。刚翻脸,仓库就炸了,这也太巧了。”
苏帕没有立刻回应。
他当然知道是谁干的。
那几个华国人,来了一个多月,说是做红木生意,出手大方,从来不还价。
他没在意。
钱送上门,不赚白不赚。
现在看来,他低估了这些人。
能搞到炸药,能悄无声息地潜进来,能杀人放火然后全身而退,这不是普通商人干得出来的事。
“那个人,叫什么?”
“好像……好像叫老五。”光头说,“还有一个年轻的,叫什么贺……贺枫……”
苏帕点了点头。
“他们住在哪?”
“金边。具体地址我让人去查……”
“不用查了。”苏帕打断他。
他往山坡上走,边走边说:“叫阿帕来见我。”
十五分钟后,苏帕坐在自家二楼的阳台上,面前站着一个高大的男人。
阿帕,四十岁出头,一米八五的个子,胳膊上全是旧伤疤,脸上有一道从眉毛划到下巴的刀疤。
他是苏帕手下最能打的人,以前在衙门军待过,打过仗,杀过人。
“知道昨晚的事了?”苏帕问。
“知道了。”
“知道是谁干的?”
“听说是几个华国人。”
苏帕端起桌上的咖啡,喝了一口。
“带人去金边,把那个叫老五的找出来。”他的声音很平静,像是在吩咐一件很普通的事,“杀了。”
阿帕点头。
“还有跟他一起的,能杀多少杀多少。”苏帕放下咖啡杯,“我要让所有人知道,在我的地盘动手是什么下场!”
阿帕没有多问。
“什么时候出发?”
“现在。”
阿帕转身就走。
苏帕坐在阳台上,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口。
远处的海湾里,仓库的废墟还在冒烟。
那是他多年的积累,是他在这片地盘立足的根基。
现在全烧没了。
但这还不是最让他愤怒的。
最让他愤怒的是,有人敢在他头上动土。
在森莫港,他苏帕就是天,就是法律,就是规则。
任何人想在这里做事,都得看他的脸色,都得给他交钱,都得老老实实的。
这是他用十几年时间、几百条人命打下来的江山。
现在有人告诉他,规则不算数了。
这比烧他的仓库更让他不能忍。
如果不打回去,以后谁都敢来踩他一脚。
他的人会觉得他软了,周围的势力会觉得有机可乘,金边那些眼红他的人会蠢蠢欲动。
所以他必须反应。
必须快,必须狠!
……
半个小时后,三辆皮卡车从森莫港的泥土路上驶出来。
每辆车上坐着六七个人,都带着枪,k47、霰弹枪、手枪,乱七八糟什么都有。
阿帕坐在第一辆车的副驾驶位置,手里握着一把上了膛的格洛克。
车队扬起漫天灰尘,往金边的方向开去。
阿帕看着车窗外飞速后退的丛林,脸上没什么表情。
他不关心为什么要杀人,不关心那几个华国人是什么来头。
老板说杀,他就去杀。
这是他的工作,从十八岁当兵开始就是这样。
车队在烂泥路上颠簸着,越开越快。
森莫港已经看不见了,前面是一望无际的农田和零星的村庄。
金边在等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