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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四章:普通的夜晚
    夜色如墨,苍梧城头的烽火台燃起第一缕狼烟时,林昭正站在城防图前,指尖划过北境七十二隘口的标记。那张羊皮地图早已被摩挲得泛黄卷边,上面密密麻麻标注着敌我兵力分布、补给线走向与地下暗河的位置??这是他三年来亲手绘制的“北境命脉图”,也是帝国最后的屏障。

    苏璃悄然走入,手中捧着一盏青铜灯,灯芯跳动如心跳。“影卫刚传回消息,”她低声说,“帝都禁军已封锁东华门,太子昏迷不醒,太医院束手无策。而二皇子以‘清查逆党’为名,调动三万羽林军进驻皇城外围。枢机院昨夜连发七道调令,皆盖有摄政王私印。”

    林昭没有回头,只是缓缓将手指停在地图上一处名为“断龙谷”的狭道。“他们想逼我出兵。”他说,“一旦我率军南下‘勤王’,北境防线必然空虚。莫离会趁机再度出击,甚至可能联合西陲残部,形成南北夹击之势。”

    “那你不出兵?”苏璃问。

    “出。”林昭终于转身,眼中寒光乍现,“但不是为了救太子,也不是为了效忠谁。我要让所有人明白??我不是他们的刀,我是执刀之人。”

    次日清晨,苍梧城校场集结五千精锐。这不是一支普通的边防军,而是由林昭亲自挑选、训练多年的“玄甲营”。他们身披黑鳞重铠,马鞍两侧挂着双刃短戟,腰间悬着刻有古老符文的玉牌??那是影殿秘传的辟邪之物,能抵御迷魂类术法。

    林昭立于高台之上,战袍猎猎,声音如铁:“今日本将奉诏南巡,巡查各地军政民生。凡沿途州县,若有贪腐欺民、囤粮不济者,斩;若有勾结外敌、私通蛮族者,灭族;若有冒功邀赏、谎报军情者,枭首示众!此行非为争权,乃为正纲纪!”

    五千将士齐声怒吼,声震云霄。

    百姓跪伏道路两旁,有人痛哭流涕,有人焚香祷告。他们知道,这位曾退隐归田的老将再度出山,意味着风暴将至。而这一次,风暴不再局限于朝堂之争,而是席卷整个帝国的清算。

    队伍出发前,苏璃拦住林昭的马缰。“你真的要去帝都?”她盯着他的眼睛,“你知道那里现在是陷阱,每一步都埋着死局。”

    “正因为是陷阱,我才必须去。”林昭轻抚她的手腕,掌心传来一丝温热,“若我不去,别人就会用我的名义去做更可怕的事。比如……打着‘清君侧’的旗号屠尽太子党,再扶一个傀儡登基。到时候,天下大乱,百万人头落地,而我林昭,将成为千古罪人。”

    苏璃咬唇不语。

    “我会活着回来。”他低声道,“等我。”

    ***

    行军第七日,大军抵达南陵渡口。

    此处江面宽阔,水流湍急,自古便是南北交通要冲。然而此刻,原本应繁忙如织的码头竟空无一人,船只尽数沉没于江底,浮尸随波逐流,大多是穿着粗布衣裳的平民。

    “是青蚨帮干的。”一名斥候回报,“他们宣称奉了朝廷密旨,封锁水道,禁止一切南来北往。凡试图渡江者,格杀勿论。”

    林昭眉头紧锁。青蚨帮名义上是商贾联盟,实则是二皇子暗中扶持的私兵组织,专司敛财与情报收集。他们行事狠辣,擅长伪装成民间势力发动暴乱,再借“平乱”之名铲除异己。

    “看来萧景珩已经迫不及待了。”林昭冷笑,“他不仅要控制陆路,还要切断水运,彻底孤立北境。”

    他当即下令:工兵队连夜打捞可用船只,同时派遣影卫潜入对岸侦查。当夜子时,苏璃带回惊人情报??青蚨帮在对岸设下“血祭坛”,以活人献祭某种邪术,企图召唤江底沉眠的“蜃妖”,制造幻境迷惑过江军队。

    “荒神未灭,又来蜃妖?”林昭冷哼,“这些皇子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他亲自拟定破局之策:命三百死士伪装成逃难百姓,乘小舟顺流而下,在距离渡口三里处弃船潜水;与此同时,主力部队在上游点燃火堆,释放大量烟雾,引诱敌方误判主攻方向。

    午夜时分,行动开始。

    果然,青蚨帮察觉烟火后立即调集兵力向上游增援。就在此刻,潜伏已久的死士从江底突袭,一举摧毁血祭坛。蜃妖因仪式中断而暴走,掀起巨浪吞噬了半个营地,反倒重创敌军。

    天明之际,大军顺利渡江。

    林昭踏足南岸时,脚下泥土尚染血迹。他望着远处燃烧的营帐,淡淡下令:“将幸存者押回,严审幕后主使。其余尸体,就地掩埋,立碑书‘误入歧途者’五字,不必羞辱死者。”

    有人不解:“将军仁慈至此,岂非助长奸佞气焰?”

    林昭望向东方初升的朝阳,缓缓道:“我所护者,是江山社稷,非一己恩怨。若以暴制暴,终将沦为与他们同类之人。那样的话,即便夺下皇位,也不过是另一个昏君罢了。”

    ***

    第十日,大军进入云阳郡。

    此地原为富庶之地,如今却十室九空。田野荒芜,村落焦黑,偶见几具挂在树上的尸体,脖颈系着写有“抗税”二字的木牌。

    地方官闻讯赶来迎接,满脸堆笑:“下官恭迎上将军莅临!近日确有小股乱民作祟,已被本地豪绅自发组织乡勇剿灭。特备薄酒,请将军入城歇息。”

    林昭看着那官员肥硕的脸颊与崭新的蟒纹官服,忽然笑了:“你叫什么名字?”

    “卑职……卑职姓陈,名世荣,现任云阳太守。”

    “哦。”林昭点头,“我记得三年前奏折里提过你,说你克扣军粮三十万石,导致前线士兵饿殍遍野。当时因证据不足,仅予申斥。没想到你还活着,还升了官。”

    陈世荣脸色瞬间惨白,扑通跪地:“将军明鉴!那是诬陷!全是政敌构陷!”

    林昭懒得再看他一眼,挥手道:“拖出去,斩了。”

    左右亲卫立刻上前,将陈世荣五花大绑。他一路嘶吼挣扎,直至刀光落下,头颅滚入尘土。

    林昭环视周围噤若寒蝉的官员与豪绅,声音平静却不容置疑:“即日起,开仓放粮,赈济灾民。所有被强占田产者,三日内归还原主。若有违抗,视同谋反。另,本将将在城外设立‘清查司’,凡有冤情者,皆可前来申诉。我亲自听讼。”

    消息传出,方圆百里百姓蜂拥而至。

    第三日午后,一位老妇拄杖而来,颤声道:“将军,我儿原是戍边士卒,战死后朝廷许诺抚恤金五百银,可地方官只给了五十,还说是‘惯例’。我不服,上告县衙,结果孙子被抓去充了苦役……求您做主啊!”

    林昭沉默良久,唤来随军书记官:“记下此案,派人核查。若属实,涉事官员剥职查办,追回全部款项,并加倍补偿遗属。”

    又有年轻男子哭诉:“我家世代捕鱼,去年江神庙扩建,强征我家渔船十艘,至今未偿分文。今年汛期来临,无法出航,全家断粮三个月……”

    “查。”林昭只说一个字。

    短短五日,清查司受理案件三百余起,牵扯大小官员四十七人,豪族九家。其中二十人被当场斩首,其余收押待审。

    民心渐聚。

    然而,这也意味着彻底撕破脸皮。

    ***

    第十五日,一封密信送至林昭案前。

    信纸用的是宫廷特制的雪纹笺,内容仅有两行小楷:

    **“君南行日久,北境动摇。夜隼复起,赤脊再陷。若归迟,国亡矣。”**

    落款无名,但笔迹熟悉??是驻守北境的老将韩定远,林昭昔日副手。

    苏璃看完信,面色凝重:“这不像诈降或诱敌。韩老将军为人耿直,绝不会伪造军情。”

    “我知道。”林昭闭目靠在椅背上,疲惫浮现眉间,“问题是,我现在撤军北返,等于放弃南方整顿良机;若继续南下,北境真丢了,我也无颜面对千万边民。”

    “你只能选一边。”苏璃轻声说。

    林昭睁开眼,目光深邃如渊。

    “不。”他站起身,走到沙盘前,拿起一枚黑色棋子,轻轻落在“帝都”位置,“我可以两边都不选。”

    众人愕然。

    “传令:玄甲营主力继续南进,目标直指帝都郊外三十里处扎营。同时,派出三路使者??一路赴西陲,联络回纥可汗,许以通商特权,换取骑兵支援北境;一路潜入南疆,接触叛军首领,告知其朝廷即将大规模镇压,劝其暂避锋芒;最后一路,秘密会见太子府旧臣,传递一句话:‘林某无意称帝,唯求社稷安稳。若太子苏醒,愿效死护卫。’”

    苏璃震惊:“你在布局天下?”

    “不是布局,是拆局。”林昭淡淡道,“他们以为我在争夺权力,其实我只是想把这座摇摇欲坠的大厦,多撑几年。等新帝登基,政令清明,我便真的可以退休,去南方开一间茶铺,听听雨,钓钓鱼。”

    他说这话时,语气平淡,仿佛说的是明日早餐吃什么。

    可所有人都听得出来??那不是一个梦想,而是一句遗言。

    ***

    二十日后,帝都十里外,黑云压城。

    林昭率军驻扎于旧皇陵西侧的松林坡。此处地势高峻,视野开阔,既能俯瞰京城动静,又易守难攻。他在营中设三重防线,布七星阵法,更有影卫日夜巡视空中与地下,以防刺客潜入。

    这一日黄昏,忽有快马疾驰而来,带来一个震惊四方的消息??

    太子醒了。

    而且,在苏醒后的第一刻,便当着满朝文武宣布:“孤中毒一事,经查实,系二皇子萧景珩指使贴身太监所为。证据俱在,藏于东宫密室铜匣之中。孤虽不忍骨肉相残,但国法难容,恳请诸公主持公道。”

    朝堂哗然。

    紧接着,枢机院翻供,称此前指控林昭为“逆党”纯属误会,实为二皇子伪造文书、盗用大印。更有数名曾参与构陷的老臣当场痛哭认罪,愿意以死谢罪。

    局势骤变。

    当晚,苏璃匆匆入帐:“这是真的吗?太子真的清醒了?还是又一场戏?”

    林昭坐在灯下,正在擦拭一把老旧的鱼竿??那是他准备退休时亲手削制的,从未用过。

    他抬头笑了笑:“你说呢?如果我是你,我会在‘醒来’之前,先让人把真正知道真相的人都杀了。”

    苏璃心头一凛:“你是说……真正的太子已经死了?”

    “我不知道。”林昭收起笑容,“但我只知道一件事??无论里面是谁,只要他打出‘正统’这张牌,就能暂时压制萧景珩。而这个时候,最危险的人,不是失败者,而是看似胜利的人。”

    他站起身,将鱼竿挂回墙上。

    “传令下去,全军戒备。明日午时,我要亲自前往皇城‘觐见’新君。”

    “你不怕有埋伏?”

    “怕。”林昭披上战甲,眼神却前所未有的平静,“但有些路,就算明知是死,也得走下去。否则,我这些年守护的一切,都将化为泡影。”

    风起于松林之间,吹动帐帘,露出墙角那行新题的小字:

    **“一心退休的我,为何成了帝国最后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