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下人质朴,娄厂长总算找回了自己身为厂长的自信。
他这个厂长当得实在是憋屈。
不是他自诩好汉,非要提当年勇。都不用曾几何时,就说两年前,企业制度改革没开始的时候,他可是当之无愧的土皇帝。
特殊的供给制度再加上产能不足,完全的卖方市场,那时候才是他的风光日子。哪个想拿货的不要低声下气的求到他头上,那时候他是实实在在的大忙人。
随着供给制度放开,市场更加灵活,卖方市场逐渐向买方市场过渡,手里捏着票子的买家渐渐成了大爷。
让他反过来去求那些曾经有求于自己的,他这张老脸往哪搁?
他对周扬的恭敬,甚至对大姚都有些讨好,还不是钱闹的?
所以,这次难得的套交情的机会,他不可能放过。
想了大半夜,他干脆放下身段要把人情做足了,决定一大早就派人把拖拉机送回来,听说周老板是来探望长辈,他还特意备上东西也准备表示表示。
没成想他还没出门,大姚带着人就到县城了,又买了好多硬货。
看来这个小县城乡下的长辈是真长在周老板心里了,他也为这一晚上的决定喜不自胜。
他叫上厂子里最机灵的小伙子,也备了点礼物,跟大姚一起下乡。
所以当周扬留他下来喝酒的时候,他嘴差点咧到后脑勺去了,这场酒要喝。
二姑带着两个本家子侄的小媳妇造厨,男人们蹲在窗子底下晒着太阳闲聊吹牛。
娄厂长跟二姑父说,“贺老弟,要是方便的话,我去看看大姨。”
二姑父有些迟疑,他虽然是朴屯万元户,在屯子里算是一号人物,但在娄厂长这样得县城场面人眼里,自己恐怕啥也不是。再说虽然刚出正月,但探望老人肯定不能空手,尤其是以对方这样周全的性格,让人家破费的话,不太合适。
大姑父使了个眼色,二姑父才不太情愿的嗯了一声,领着娄厂长往老太太的屋里走。
他俩没呆多大一会,前后不过五分钟,出来的时候娄厂长的大嗓门还喊着呢,“大姨,你可得好好养着,这老话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放在咱们厂子里,老员工都得打板供上。”
以娄厂长为人处世的经验,哄老太太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三两句话下来,差点让老太太北都找不着,要不是二姑父拦着,看那架势,娄厂长都要直接认干娘。
“人家给老太太扔了五百块钱,这人情欠大了。”二姑父悄悄走到周扬身边,嘀咕了一声,自己的家庭条件摆在这,礼尚往来,得了人情要还的,可动辄五百块钱的人情,他走不起,也不想打肿脸充胖子。
周扬扭头朝正在跟大姑父闲聊的娄厂长看一眼,又安慰二姑父道,“你别多心,人家是冲着大海哥的面子,人情的事,不用你多操心。他可不是愣头青,知道咱们亏不了他。”
中午的太阳晒在身上暖烘烘的,一群大老爷们儿笼着袖管蹲在窗子底下聊得热火朝天,只有平安插不进去话,不知道从哪掰了一截小木棍扒拉地上的干鹅粪。
好在后来二姑父本家两个侄子过来,三个叔伯兄弟聊到了一块。
贺大丫把着门框,脆生生的挨个叫了一遍,“我妈说开饭啦。”
庄户人吃饭,尤其是东北庄户人吃饭,似乎永远不懂得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道理。两张炕桌拼到一块,菜都是用大铁盆往上端。
炖排骨就真的是炖排骨,除了姜片和葱段,再看不到别的配菜。
只有鹅肉炖酸菜和烧鲤鱼还能见到点蔬菜。
再配上两盘咸菜,腌萝卜条,糖醋大蒜,总共不过六个菜,已经把桌子占去一大半。
大伙上了炕头,挤挤擦擦的胳膊都伸不直,干脆都把棉袄大衣脱掉。
娄厂长拍拍屁股,笑道,“这炕烧的热乎,太嘚了,舒坦,就着热屁股都能多喝半斤。”
酒也都是好酒,白酒是周扬从京城带过来的茅台,娄厂长从县城又带过来两箱白啤,都是寻常见不到的好东西。
酒瓶子一开,先走了两回合,接下来啃骨头的啃骨头,想单找的单找。
不到十分钟,二姑父本家的两个侄子喝的面红耳赤,胆子也大了,熟络的举着杯子挨个敬酒。就连周扬也跟着喝了多半缸白酒。
他不晓得有没有半斤,反正喝酒的茶缸仅比他喝茶的缸子小点有限。
“大伟,吃菜,别喝太急。”二姑父给侄子夹菜,不住的往门口望,他这个侄子是个实心眼,除了媳妇儿别人劝不住,他更晓得现在酒桌上的情形,除了扬子像个软柿子,剩下哪个的酒量都像深不见底似得。
大海和娄厂长和大姚走了好几个来回,脸色都没变,还是该吃菜吃菜,一点影响也没有。
让两个侄子是来陪客的,虽说都是自己人,沾亲搭故的,但喝真把哪个灌趴下,也不好看。
周扬上来解围,开了三瓶啤酒,劝道,“大伟,二拄,咱哥仨年轻,喝咱们的。”
大伟红着小脸接过来啤酒瓶,二话没说直接对瓶吹,就连二拄这个一直闷声不说话的都挤兑他,“三哥,走一个。”
二姑父一脑门子黑线,拿筷子在二拄胳膊上敲一下,虎着脸笑骂道,“你个熊玩意,扬子比你小,叫哪门子哥。”
两兄弟里,二拄都二十八了,是两个孩子的爹,大伟今年三十二。
二拄揉着脑门嘿嘿笑,直勾勾的盯着周扬的酒瓶子,憨声道,“扬子,你搁这养鱼那?你要是不行就别喝了。”
姥姥,周扬气的脸红脖子粗,放在东北的酒桌上,这句话是在刚他。
是可忍孰不可忍,他不知道咋就让这两兄弟盯上了,撸起胳膊袖子吹了一瓶,擦擦嘴角的酒沫子,把啤酒瓶一墩,“再来。”
他们三个你来我往的,不一会每人身后都攒了不少空瓶子,连娄厂长大海哥他们都过来看热闹。
大海哥知道周扬的酒量算不上顶尖,而且前些日子养病,一直滴酒未沾,生怕这一下喝猛了受不了,干脆用牙咬开一瓶啤酒,吆喝道,“来,我陪你俩走两轮。”
“你这是欺负咱们县城没人?”娄厂长拍着带过来的那个小伙子,说道,“浩子,露一手给大伙看看。”
叫浩子这个年轻人二话不说,开了一瓶啤酒直接塞到嗓子眼儿,就在周扬以为是要表演吞酒瓶时,不到十秒的功夫,一瓶酒干下去了。
“服不?”娄厂长叫嚣着。
这一手确实把周扬吓住了,高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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