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二十一年,夏四月。
南京。
绵延数月的“逆案”清洗终于落下帷幕,菜市口的血迹虽已被雨水冲刷干净,空气中依旧弥漫着一股肃杀之气。
朝堂之上的大换血,让整个大宋的中枢机构运转得如同紧绷的弓弦。
鸿胪寺偏厅内,气氛凝滞。
西夏正使嵬名仁忠手中捧着西夏国主李乾顺的亲笔国书,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他已经在偏厅等候了整整两个时辰,茶水换了三盏,却始终不见大宋鸿胪寺卿的身影。
“这位官人。”
嵬名仁忠赔着笑脸,拦住一名经过的小吏:“不知寺卿何时有暇?敝国此次不仅带来了河曲良马,更有意与上国重修旧好……”
“重修旧好?”
一道冷淡的声音从厅外传来,鸿胪寺卿徐俯身着绯袍,手持节杖,面无表情地跨过门槛。
他身后并未跟随仪仗,只有四名按刀而立的御营班直,目光森冷。
嵬名仁忠连忙起身行礼:“徐相公,此前边境误会……”
“误会?”徐俯冷笑一声,径直走到主位坐下,连看茶的意思都没有:“去岁,官家巡视陕西,在秦岭遭三千铁骑伏击,那是你们西夏的铁鹞子,领兵的是你西夏的卓罗和南军司。”
“当时,怎么不见贵国说是误会?”
嵬名仁忠脸色煞白,急忙辩解:“那是边将擅自行动!是受了贵国那个奸臣范致虚的蛊惑!国主对此毫不知情啊!我们愿意赔偿,愿意斩杀肇事边将……”
“不必了。”
徐俯挥了挥手,打断了对方的话:“范致虚已经死了,九族尽诛,至于你们西夏……”
他站起身,从袖中取出一份黄绫文书,展开道:“官家口谕:大宋不需要赔偿,也不缺那几匹马。”
“一百六十三名锦衣卫在秦岭护驾战死,这笔血债,要用血来偿,即日起,大宋与西夏断绝一切邦交,驱逐所有在宋西夏人。”
徐俯居高临下地看着面如土色的西夏使臣:“限尔等即刻离境,一月之后,凡在宋境之西夏官员,皆斩!”
嵬名仁忠浑身颤抖,瘫软在地。
他知道,这不再是以前那个会为了虚名而接受“岁币”求和的大宋了。
这头沉睡百年的巨兽,露出了獠牙。
皇城,文华殿偏阁。
崇祯身着常服,负手立于那幅巨大的《大宋坤舆图》前。
身后,是刚刚卸下繁重政务,换上一身戎装的枢密使,岳飞。
“鹏举,范致虚那颗毒瘤拔了,家里的老鼠也抓干净了,现在,该算算外面的账了。”
“陛下的意思是?”岳飞躬身应道。
“去岁朕在陕西遇险,你也知道,那是朕这辈子离死亡最近的一次,这口气,朕忍了一年。”
崇祯走到御案前,拿起那枚代表着最高军权的虎符,郑重地放在岳飞掌心。
“朕不要西夏称臣,也不要他们割地求和,朕要他们灭国!今朕任命你为帅,领军指挥这场灭国之战!”
岁月在岳飞的鬓角染上了几许霜白,今年他已四十五岁。
自北伐灭金复国以来,整整十年,这位威震天下的大元帅卸甲归田,入主枢密院,做起了调度钱粮、整饬军制的文职。
朝野上下都说,岳帅已经藏锋,成了只会纸上谈兵的相公。
但崇祯知道,那把刀从未生锈。
岳飞接过虎符,手掌微微收紧,冰凉的金属触感,让他沉寂了十年的血液瞬间沸腾。
“臣,这十年来虽在朝堂,但这《孙子》十三篇,每日未敢落下,西北地形,早已烂熟于心。”
岳飞抬起头,那双沉稳如渊的眸子里,闪过一丝久违的锐利光芒:“陛下既有此志,臣愿提十万之众,踏平兴庆府,为陛下雪耻,为大宋拓土!”
“好。”
崇祯点头:“此次出征,以陕西诸路兵马为主,山西军为辅,不设监军,不设阵图,阵前决断,皆由你一言而决。”
这是绝对的信任,也是沉甸甸的托付。
“臣,领旨!”
岳飞单膝跪地,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这一跪,不再是臣子对君王,而是大将对统帅的承诺。
数日后。
奉天殿。
“……兹任命枢密使岳飞,为征西大元帅,总督陕西、山西、四川诸路军马,御前统制岳云,为征西前军副帅,领兵先锋。”
“赐岳飞尚方宝剑,许便宜行事,凡关西十五万兵马,皆听岳飞号令。钦此!”
圣旨读完,余音绕梁。
但这余音听在满朝文武的耳朵里,不亚于一道惊雷。
数十名绯袍高官面面相觑,眼底都写满了不可置信。
甚至连几位刚刚提拔上来的新学大臣,握着笏板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父子同挂帅?
还要节制陕西、山西两省的十万精锐?
自太祖杯酒释兵权以来,大宋防武将如防贼,别说父子同掌一军,就是兄弟两人分守两地,都要被御史台弹劾个半死,生怕这就是下一个安禄山,或是再来一次陈桥兵变。
可如今,官家不仅把十五万人马交出去了,还交给了那对威望本就如日中天的父子!
这是把大宋的半壁江山,连同身家性命,都压在了岳家人的良心上啊!
征讨西夏的圣旨就像一块巨石砸进了深潭,涟漪瞬间从皇宫扩散到了整个南京城。
秦淮河畔的茶楼酒肆,今日座无虚席。
只不过,往日里谈论风花雪月的才子佳人们,今日都在压低声音,谈论着西北的战事。
“官家这是……真不把祖宗家法当回事了啊。”
一位须发皆白的老儒生,颤颤巍巍地放下茶盏,对着周围的后生说道:“岳鹏举固然是忠臣,岳云也是虎将,但父子二人手握十万五重兵,又远在西北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这权柄,太重了!太险了!”
“老先生此言差矣!”
一名年轻的太学生站了起来,神色激昂:“如今是什么世道?是大争之世!西夏人都要骑到咱们头上拉屎了,还讲究什么避嫌?上阵亲兄弟,打仗父子兵!除了岳家父子,谁能镇得住那群骄横的西军?”
“话虽如此,可万一……”有人小声嘀咕:“万一拥兵自重,谁能制得住?”
茶馆内一阵沉默。
是啊,谁能制得住?
那可是岳飞,那是连金兀术都闻风丧胆的战神,如果他真有了二心,加上那十万虎狼之师,这刚安稳了几年的大宋江山,恐怕瞬间就要易主。
外界的喧嚣,自然传进了深宫。
御书房内,几位心腹重臣跪在地上,额头贴着金砖,久久不敢起身。
他们虽不敢明着反对,但这姿态已经说明了一切,请陛下三思。
崇祯坐在龙椅上,手里把玩着一枚玉扳指,目光玩味地看着这群臣子。
“怎么?都哑巴了?”
崇祯轻笑一声:“是在担心岳飞造反?还是在担心朕驾驭不了这把刀?”
“臣等不敢!”众臣齐声惶恐。
“不敢?我看你们敢得很。”
崇祯站起身,走到御阶之下,没有发怒,身上散发着一股令人窒息的自信与霸气。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崇祯一挥衣袖,斩钉截铁地说道:“传朕口谕:若再有妄议岳家父子兵权过重者,以扰乱军心论处,斩!”
这一日,南京城的流言戛然而止。
而在千里之外的军营中,岳飞捧着那道让他“父子同帅”的圣旨,这位流血不流泪的铁汉,在这个深夜,面朝南京方向,长跪不起,泪湿战袍。
士为知己者死。
这一仗,不仅仅是国战,更是岳家父子对这份天大信任的生死回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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