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江辞决然覆上那枚手雷的瞬间。
监视器里的画面,所有人的视野,
都被一道白光占据。
姜闻死死扒着监视器的边框。
那一刻,没有剧本,没有导演。
只有江河,在脑海中炸开的最后闪回。
警校礼堂的誓言,在耳边轰鸣。
“……为**事业奋斗终身!”
肩章在阳光下刺眼。
……
胃里翻江倒海,马桶冰冷的瓷感贴着额头,汗水顺着下颌滴落。
……
小男孩灿烂的笑脸,和手中崭新书包的塑料气味。
身后,自己的手在发抖。
……
最后,是那张被撕开的烟盒纸板。
扭曲的“妈”字,画不圆的句号,画不圆的……家。
白光褪去。
焦糊与硝烟混杂着血腥,猛地呛入所有人的鼻腔。
“控制现场!”
“一组二组!清缴残余!”
身穿黑色作战服的“缉毒警”们蜂拥而上,战术手电的光柱在弥漫的烟尘中交错切割。
摄影机的摇臂缓缓下降,镜头穿过混乱,推向爆炸的中心。
江河浑身是血,安静地趴在冰冷的泥地上。
他用自己单薄的后背,为身后几名冲在最前面的“突击队员”,
挡住了绝大部分飞散的弹片和冲击。
而被他压在身下的察猜,已面目全非。
姜闻没有喊咔。
整个片场,只剩预定的战术脚步声。
江辞躺在地上,背部被道具炸点灼伤的剧痛,
和血浆的粘腻感真实得可怕。
他仍处于江河的弥留之际。
他用尽最后的力气,艰难地,尝试睁开眼睛。
眼皮重若千钧。
视野里,一片模糊的血色与摇晃的光影。
天,快亮了。
一缕真正的,属于清晨的阳光,
穿透工厂顶棚的破洞,尚未散尽的硝烟,
化作一束带着微尘的光柱,恰好落在他满是血污的脸上。
在那束光里,他仿佛看到了一个高大笔挺的身影。
那人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旧式警监制服,肩章在晨光中依旧生辉。
他看不清那人的脸,却能感受到那道温和而熟悉的注视。
那个身影就站在光里,沉默地,对他伸出了手。
江辞嘴唇翕动。
一抹干净到极致的笑,在他那张被血污和硝烟涂抹得一塌糊涂的脸上,缓缓绽开。
那不是毒贩阿河的谄媚。
不是卧底江河的隐忍。
那是属于那个在警校宣誓的青年,江河的笑。
一个归家的,孩子的笑。
收音设备精准地捕捉到了那句轻得几乎要被风吹散的气音。
“天……亮了。”
话音落下。
江辞运用着对身体那份恐怖的控制力,命令生命最后的流逝。
他脸上那个干净的笑意凝固了。
那双一直燃烧着火焰的眼睛,光芒一点一点地,暗淡下去。
从聚焦,到涣散,最终,再无神采。
他不再是挣扎在地狱的卧底,也不再是被当成恶犬的马仔。
在黎明到来的这一刻,他只是一个回家的孩子。
“咔——!”
姜闻用尽全身力气,从喉咙里挤出的这个字,带着压抑不住的剧烈颤抖,几乎破音。
这个字,像一个开关。
现场那根紧绷到极致的弦断了。
那个曾经还为江辞脸上的伤口心疼不已,
悄悄给他递过热毛巾的年轻化妆师,再也忍不住,
当场捂着嘴蹲在地上,肩膀剧烈耸动,泣不成声。
她看到的不是一场表演的结束,而是一个鲜活生命真实的逝去。
【叮!检测到极致复合型心碎情绪波动……】
【心碎值来源:现场剧组全体女性(化妆师、场务、道具师、医务人员……)】
【结算中……心碎程度判定:史诗级。】
【心碎值结算:+1888点。】
“医务组!快!!”
王副导演的咆哮声惊醒了所有人。
医务人员提着急救箱,疯了一样冲了上去。
江辞依旧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但没有人看到,在他那双已经失去“神采”的眼眸深处,
积压已久的生理性泪水终于冲垮了堤坝,
不受控制地汹涌而出。
那不是无声的滑落,而是一种剧痛与解脱交织下的痉挛。
泪水混杂着汗水、血污与硝烟的灰烬,
在他僵硬的面颊上冲刷出两道狼狈而又刺眼的沟壑。
他没有启动【情绪隔离】,或者说,根本生不出启动的念头。
在这一刻,他觉得“江河”应该得到这份最彻底的疼痛与解脱。
这是他作为演员,能为这个角色献上的最后祭奠。
于是,他任由背部炸点灼烧的剧痛,
和“江河”这个角色在最后一刻崩塌又释然的巨大悲恸,交织在一起,
啃噬着自己每一寸神经,让他全身的肌肉都僵硬如铁,根本无法动弹。
同样一身狼狈的雷钟,从地上摇摇晃晃地爬了起来。
他低头,看着地上那个已经“失去生命体征”的青年,
看着这个在戏中被他亲手“送上路”的卧底。
这位拿奖拿到手软的老影帝,没有去拉,也没有去扶。
他只是郑重地整理了一下自己身上那件破烂不堪的戏服,
而后,对着地上的“江河”,抬起手臂,敬了一个极其不标准,却无比庄重的军礼。
这是演员雷钟,对演员江辞的最高敬意。
很快,江辞被几个场务七手八脚地抬上了担架。
刺眼的照明灯,围上来的焦急面孔,嘈杂的人声,在他视野里都变成了一团团模糊的色块。
脑海中,只有系统提示音的疯狂刷屏,清晰得可怕。
【叮!因“江河”角色的悲剧性死亡,引发超强群体共情,心碎值持续暴涨中……】
【心碎值+120点……】
【心碎值+235点……】
【心碎值余额突破两万点……】
担架被抬起,剧烈的晃动与失血感让他眼前彻底一黑。
在意识沉入黑暗的最后一秒,一行数字在他脑海中定格、放大,
成了这场盛大“死亡”的唯一注脚。
【剩余生命时长:16年3个月零2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