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事之秋,盛世早不复属于这个苟延残喘的皇朝,各地早在明里暗里由各势力所操持,各自为政。
这情形,有心者都在伺着机会分一杯羹,风起云涌。
兵器店,医馆,拍卖行等便生意兴隆起来。——就是治病救人为主的医馆,也得防着有人将事闹到这地方上。
有背景,有余钱,有人情的,早请了高人镇治,美其名曰供奉,实为打手。
“这盛京身为辅都,又是前朝之都,繁荣未减,卧虎藏龙。诸位,咱们今天就讲讲这盛京中的人事,赏脸!”
茶馆内,须发皆白的说书人朝四下略一拱手,便迭起喝彩之声,打赏之物也纷掷上台来。
他眉开眼笑,抿口茶,陶然述之,好不得意。
毗邻是一家名为“炙药坊”的医馆。
门大开着却并无人来,只有个看上去十七八岁着浅绿襦裙的姑娘坐在门槛上,津津听着故事,好不自在。
不多时,走出位黑色劲装男子,立在她身侧,淡淡问:“听完了吗?”
闻声嗔道:“怎么,没生意能怪我么,要不是你三番五次下重手,至于将病人全吓走吗!大哥,我这是医馆,就算你当打手也不用这样吧?”
男子并不言语,静立半晌,又隐了回去。
再没心情听故事,只忿忿自言自语:“气死本姑娘了。长姐为什么会让他来,真是的。”
杜迁来此半旬,前后竟打伤五十余人,不仅闹事的,连病人都波及,害她赔上一大笔,又没了生意。
只好闲坐这听书,人家却还不满起来,真心气人。
站起身,冲馆内跺了跺脚,哼一声,转头沿街向东而去。
隐在暗处的男子略一踌躇,还是追上尾随而行。
馆里小僮见二人都已离开,噘着嘴将大门掩上了。
左转右转走过四五条街,即将转入一个巷口时,现身抱剑站在面前,冷声道:“主子有令,不许三小姐在这月再来寻人,请小姐不要为难杜迁。”
岚萱神色也一冷,直接出手向面前人打去,半分不留手。
闪身躲开,瞬息发招,剑鞘敲在她颈侧,半揽着倒下的身体,复隐了身形掠走,呼吸间已有十丈余。
几个起落后站在左宅门前,径直用腰上令牌开启结界走进去。
到主宅,见一黑袍背影立在堂上,马上将人安置到旁侧椅中,转头行礼,叫声:“主子。小姐执意去,已将带回。恕属下不敬之罪。”
“不妨事,意料之中,你起来吧。”略沙哑地清冷女声自上首传来,还带着几分伤重未愈的虚弱。
紧了紧拳头,低低应声是,站起身来垂首敛目立着。
她转过身,缓缓走近。
杜迁视线低垂,看黑色衣角从身前掠过,停在椅上人前,沉默半晌,竟向自己这里移来。
视线更低,只盯着衣服下摆,略茫然地低声喃道:“主子。”
“抬头。”
杜迁听令平视于她。
熟悉地带着淡漠的神情,却有几分苍白的脸,就这么映入眼中。
目光微缩,心下陡然无措,却不敢妄动。
女子似审视般细细注视他一阵,开口道:“我明日会去盛京。你,”一顿,“留着照看这丫头吧。”
他张惶开口:“求主子让属下跟着您吧,您如今不能没体己人照顾啊!”
又马上住口,直直跪下:“非属下不遵主命,实是担心——”不敢再往下说下去,头重重叩在地上。
左箫抑不住咳了几声,复开口:“我非去不可,她这不能不留人,你不留下,我可还有可以信托的人么?”
他急得已颤着声回道:“请主子允我遣人去替副统领回来照看小姐,您带我去吧。”心下忐忑不已。
权衡少时,见地上人抖得厉害,终是于心不忍松了口:“好罢。叫人进来带她去安置,三日内不许她出府,等祁安回来。下去吧。”
杜迁复行礼,称是起身,方舒一口气,背上早叫汗浸透了。
待安排妥当天已半黑。
独自回屋坐在桌前给自己倒杯茶喝尽,却不急放下瓷杯,反把在右手中似无意识的转着。
想会事情,指尖发力将瓷杯径自一弹,就听暗处有人压着声音,极轻地哼了声。
杜迁现身,膝行过来将完好无损的瓷杯递到她面前。
略勾了勾嘴角,道:“放桌上。”他倾身放下,又在她这跪正。
见天已全黑,指闪微动点上烛火,低头盯着他,说:“今日不必守夜。”
杜迁静跪着抿抿嘴,并不退下,搭在腿上的手已攥住了衣料。
少时,听到头顶转来声轻笑,大着胆抬眼去看身前人。
左箫见状,顺势伸手抚下他的眉眼,声音染几分笑意道:“不守夜,留下。”
起身走向榻边,留下句:“站起,跟来。”
红着脸跟上去,见人抬着双臂站在那,忙替她褪去外袍。
坐在榻上,看人挂好衣服又过来跪在腿边,问:“这几日让你跟在那丫头旁边,听她抱怨说你害得医馆没了生意,什么事?”
见她不似动怒,杜迁答道:“是,小姐医馆中实是太多不轨之人,兼浊水泊流民前来生事,属下故而一道处理了。”
“这样么。这医馆如今不开也罢,后面得将这边事宜分一些到她手上。只是现下她老为那人操心,我不太放心。”想到这事,左箫微微颦眉。
“主子切勿忧心,只要知晓其中利害,小姐定会以大局为重的。”杜迁低声说。
叹口气:“我不担心这个,只是这般下去,这孽缘真不知道他们会怎么收场,只怕她输人又输心。”
感慨完了,想到明天还有不少事,遂说:“休息吧。你去那边小榻上睡。”
杜迁不肯:“我在这守着主子。”
轻轻一拧他的耳垂,见他瞬间面红耳赤,笑笑说:“听话。”
“…是。”暗卫认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