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元788年,唐朝贞元四年?也就是说,逆溯了一千两百三十二年的时间。”
唐佑自语着,踩过绵软深厚的积雪,放眼望去,只见黄灰色的荒芜山岭起伏,连绵不绝,深谷裂缝,间或点缀。
而或许是海拔太高,白雪像是一顶顶帽子,盖在无数山峦之上,遮蔽了荒芜,也遮蔽了沉寂的高山草原。
他努力在脑中,搜寻关于此地那少得可怜的记忆。
“我如果没记错的,这座连绵的山脉,绝大部分应该位于后世的阿汗国。”
唐佑之所以能记得这座山脉,还是因为当初观看古代丝绸之路的资料时,挺里面曾提到过。
兴都库什山脉,与现在唐朝称呼的“葱岭”——也就是后世的帕米尔高原之间,有条狭长的山谷,名为瓦罕走廊,曾是古代丝绸之路的重要组成部分。
从上一次的穿越经验来看,穿越后的降临地点,并非随机,而是系统特意挑选出的。
可现在,唐佑并未察觉到,半分淤底邪异的气息。
忽然,他手里的圣盾印记,猛地绽出一道冲天光柱,惊得他立马仰望而去。
目之所及,金色光柱到了数公里的高度,便如遇阻碍,溅射般朝四周分散,并弧形滑落,呈飞速蔓延的罩子状。
可这“罩子”过于庞大,以唐佑4级中期的目力,都只能观测到些许弧度,却看不到其最终的边缘。
“淤底邪异携带特殊物品,抹除自身污染性,并寄宿于历史原住民体内,在不动用超过超凡力量的情况下,基本免疫时空排20挤。”
“并且,其所携带的特殊物品,还能源源不断带来0级邪异,虽然由此而来的淤底邪异,已经没有污染性,但情况同样严重。”
“故,系统展开封锁结界,封锁以蒂里奇米尔峰为中心,半径1000公里区域。任何淤底邪异,均无法跨过此区域。”
“代价是,在封锁结界内,任何超凡生物,都可以使用低限度超凡力量,而不用遭受驱逐。但每超过这限度一分,被宇宙排挤的概率就会急剧增加。”
“提示一:该时空原住民中,一些具备特殊‘概念身份’的人物,使用超凡力量而不遭受驱逐的限度非常高。”
“提示二:根据目前情况判断,这次的淤底邪异,将会以排挤最小的‘温和’方式改变历史。”
“提示三:淤底邪异带来的特殊物品,共有三件。”
系统话音落完,印记冲出的光柱也随之停息,而高空中,那封锁结界却已经成型。
唐佑眉头紧皱,衣角在高海拔狂风中摇摆。
系统的意思很明显,淤底通过时间线,绕开宇宙壁障侵入蓝星宇宙的手段,是在一直进化。
上一次,他们就已经“聪明”的,用嵌入真实历史事件的方式,大幅规避蓝星宇宙排挤。
而这次,则做的更彻底,直接放弃高等战力,只通过特殊物品,源源不断的唤出无污染之力的低级邪异,并寄宿于原住民。
而以这样的方式,哪怕他们什么都不做,仅仅以其寄宿带给原住民的增幅,就足以动摇历史。
毕竟,在这样的冷兵器时代,如果某个原本不起眼的势力,忽然变得刀枪不入,历史走向会有多么惊人的变化,无需再赘言。
或许,这就是所谓“温和”改变历史。
而且,以这样能瞒过蓝星物质宇宙的方式,如果其不表现出超凡之力,只能动用低限度力量的自己,恐怕也很难辨识出被寄生者。
“淤底邪异,这是要玩阴的了。”
唐佑摇头自语,随即又在心中朝系统问道:“系统,我在这个结界内,能够安全动用的力量强度上限,具体是多少?”
“2级极限。”系统回应道。
闻言,唐佑面色沉肃,心里有些担忧。
面对如此大的地方,以及这次淤底邪异如此恶心的隐匿方式,他安全动用的力量上限才2级极限。
这全部揪出来,得等到猴年马月?
……
瓦罕走廊。
一支由人和骆驼组成的绵长队伍,行走在谷底。
之间骆驼两侧,都挂着箩筐包袱,隐约能闻到里面的种种香料味道,还有一些,则露出其中的皮毛制品。
而队伍的里人,就更是五花八门,有穿着劲装的唐人,也有裹着头巾的大食人,以及模样介于东西之间的吐火罗人。
这显然是一支穿行于丝绸之路的商队。
他们从东方运出丝绸、茶叶和瓷器,然后沿途卖给各部落和国度,经东罗马帝国,最远可至欧罗巴西海岸,也就是后世的鹿特丹。
全程上万公里!
当商队返回时,就会像现在这般,满载金银、香料、珍贵的皮毛等等。
时至下午,高山所夹的瓦罕走廊更显阴暗。
路遇溪流,虽时值冬季,已然冰封,但商队还是多种语言的吆喝中,徐徐停了下来,准备短暂修整。
一些人拿出干粮,就着水囊的水,勿囵吃下一顿。
而穿着轻型皮甲,拿着武器的人,则是警惕的轮换着进食。毕竟,这条漫长的道路可并不安全。
这条数百公里的走廊里,生活着许多平日放牧,偶尔骑马提刀搭弓的强盗。
顶着铮亮的光头,穿着灰扑扑僧衣的法界,拴好自己的骆驼,在略显昏暗的天色下,听着冰下水流呜咽暗响,拿出粗糙的干粮嚼动。
此处背风,寒冷暂消,但稍远处,猛烈的寒风依旧在吹刮着,于悠长的山谷中,传出般震人心魄的啸声。
嚼动干粮的法界面颊上,有着历经风吹雨打的沧桑和衰老。
通过深邃的五官与稍显浓密的毛发,可以明显看出他是汉胡混血。
嚼至一半,他忽然仰望两侧,只见高耸陡峭的雪山之上,尚有一丝余晖,让那白雪愈发耀眼。
法界虽遁入空门多年,但这一刻,还是无法抑制的,生出难以言喻感慨。
数一数,上次见到这般景象,竟已是三十六年前了!
不知一百四十多年前,玄奘法师历经十七年,西行求法归来,再次见到这两岸终年不化的雪山时,又是何种心情?
法界不经双手合十,心里感叹:“年近古稀,思乡心切,终究尘根未泯,难成正果。”
这时,旁边忽有一人,用带着长安口音的汉话问道:“这位法师,你我同行至此,还未曾请教法号。”
闻言,法界扭头看去,发现是个年轻的黑发棕瞳西方人,这是典型的纯种拂菻(东罗马帝国)人特征。
见法界看过来,那年轻人连忙整理了下自身的铠甲:“我来自罗马,汉名叫做李德。”
双手合十微一点头,法界平和的道:“李施主,贫僧法界。不知施主官话从何而学?”
李德哈哈一笑:“我们那儿也有你们唐国的商人,我是跟他们学的。对了,法界大师,你是唐国僧人,怎么会到这儿来?”
法界心绪难明,一时无言,半响方似有感而发道:“贫僧本是大唐左卫泾州四门府别将员外置同正员,天宝十年,受皇命护送罽宾使者返回。”
“天宝十二年,使团自罽宾启程准备返回长安,至犍陀罗,贫僧因患重病,无法行动,留于犍陀罗养病,病中发愿:如待病愈,愿落发为僧。”
“独在异乡数十年,岁愈长,归心愈切。”
“我师舍利越魔怜悯我心,准我所求,赠我《十力经》等诸梵文经文带回大唐,令我有所交代。故,有此归返之旅。”
越说,法界心里就越复杂。
他受玄宗皇帝之命离开长安时,大唐还是一派盛世繁华,可在犍陀罗入空门未有几年,便听商旅传来消息,说安禄山与史思明叛乱。
而自己去岁翻过兴都库什山,至吐火罗国,又闻此二十余年,竟历四帝,曾经繁华鼎盛的大唐,已露明显的衰颓之势。
这如何不让他,有恍然如梦之感。
李德这没什么太多心眼的人,也听出了眼前这大和尚心绪难平,转而说起此行:“听商队的人说,再有一天路程,咱们就能踏入大唐安西都护府境内,法界大师,你很快就能回故乡了。”
对此安慰,法界唯有合十点头,然后问起李德:“李施主,贫僧观你既非使者,又非商贾,敢问为何独身行路,孤往大唐。”
李德立时咧嘴笑了笑,可笑完,又忽显哑沉:“这一来,是因为仰慕唐国文化,我不是还特地给自己取了汉名嘛,就是方便看看商人们所说的繁**度。”
“二来,则是因为我分了我兄长的爵位,他总看我不顺眼,我也不想一辈子就跟城里那些贵族,整天勾心斗角,所以出门远游。”
“等我回去以后,逐渐老了,再把这一路的见闻,说给我未来的子孙听,让他们知道133,这个世界是如此广阔,而不是只有那小小的树林和城池。”
法界有些疑惑:“树林?”
李德点头,有些不好意思道:“跟你们唐国一样,我们那儿的贵族也有封底,而且家族姓氏一般就是封地名称。我们家的封地,就是某片树林。”
就在这时,法界目色忽凝,“腾”地站起,走出背风处,于寒风中望去。
只见极远处的天际,竟有金色光柱冲天而起,然后分散蔓延至此,飞快遮蔽了目所能及的整片天空。
“法界大师,怎么了?”李德踏步跟来,顺其目光看去,只见愈发昏暗的云天。
法界为所见之景震撼莫名,回头发现李德满脸疑惑,好似全然未见,不由道:“李施主,如此浩然异象!你没看见吗?”
李德更为茫然:“啊?这……哪有……”
闻言,法界回身,见其余商队成员皆是神色如常,只是偶有几个,好奇的看着自己这边。
他心里惊愕之下,逐渐明白什么,又往天际望去,只见光柱已无,但云层当中,仍偶有隐匿的金辉浮现。
法界但到底是个修行近三十年的和尚,虽震撼与疑惑交织,但仍勉强压下心绪,拿起手上佛珠捻动,却是再未说什么。
李德看着法界老和尚,默默折返背风处,从骆驼包袱里拿出草垫与厚被,一者铺于石头,一者批于背上,低声念起了经文。
他被弄得一脸懵,但只当宗教人员间歇性犯毛病,倒也未再追问。
黑夜笼罩大地,气温飞快下降。
人们披着被褥,挤在骆驼群中取暖,依旧被冻得瑟瑟发抖。
法界亦是久久未眠。
作为宗教人员,他比普通人更清楚,这世上绝无神通法力,可是,下午所见到的一切依旧在他脑中回荡。
修行到他这般年月,寒冷已经没法再令其感到痛苦,但闻着骆驼的臭味,心绪不宁却让他辗转难眠。
就在这时,地面传来轻微的震动。
法界刚刚警觉的坐起身,便见到某个持刀守夜之人,忽然嘶声大喊:“敌袭!马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