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朱雀门外，一排排的案牍，鳞次栉比的摆在一起。
案牍上，接种牛痘的工具，一应俱全，摆放的整整齐齐。
一千名锦衣卫，以及一千名东厂番子，神色肃然的站在案牍后，等待着百姓前来。
李神通、李神符、李孝恭、李瑗四位郡王，带来的六千名府兵精锐，维持着周围秩序。
他们四人，则跟着李承道，站在城墙之上，俯视着远处一眼望不到尽头的百姓们，一副欣喜模样，从朱雀大街的尽头，往这边狂奔而来。
李神通、李神符、李孝恭、李瑗站在李承道身后，目光古怪的看着坐在胡凳上，低头看奏折的小皇帝。
都到这个节骨眼。
他还能有心思看奏折？
随即，四人叹口气，难怪文武百官全都在府衙里无所事事，就凭小皇帝这番勤政，他们能有事干才有鬼了。
李神通揉了揉右胳膊，心中不免生起一些困惑。
“陛下，为何您不把我们四个，也送去崇贤坊参加‘百官聚会’啊？”
他将“百官聚会”四个字，咬的格外清晰。
李神符、李孝恭、李瑗同样下意识揉了揉被接种牛痘的胳膊，望向李承道。
崇贤坊出 现天花，文武百官作为表率“自愿”去了崇贤坊，和两名病患待在一起，以此证明牛痘有效性的事，他们也已听说。
光是看到那几个字眼，四人就知晓，李承道又一次把文武百官安排的明明白白。
只是让他们困惑的，是为何他们四个人，会不在百官聚会的名单之中。
李承道抬起头，望着他们四人，嗓音稚嫩道：
“百官去就够了，而且你们是朕的心腹，没有你们，等会给百姓们接种牛痘，谁来维持秩序？”
李神通看了一眼城墙下，百姓们嚷嚷着，已经撸起袖子，将胳膊露出来，让锦衣卫和东厂番子们，为他们接种牛痘。
而接种完牛痘的百姓们，则欣喜的朝着朱雀门西侧的角落处。
那里站着二十多人，在他们身后，则摆放着一箱箱鸡蛋。
“每个百姓，领取两个鸡蛋。”李神通沉声道：“长安城里里外外几十万人，怕是不够啊。”
李神通抚着美髯道：“是啊陛下，这些鸡蛋，充其量也就几万个，若是不够发了怎么办？百姓们必然闹起来。”
李承道回头瞅了他们一眼，笑道：“朝廷这一次，准备了二十万个鸡蛋。”
李神通纳闷道：“那只够十万人啊。”
李承道继续说道：“还有十万只鸡。”
“？？？”
四人错愕的望着他，李神通有些吃惊道：
“十万只鸡？陛下你哪弄这么多？”
李承道笑吟吟道：“一个多月前，就已经准备了。”
一个月多前……
四人面面相觑，难怪听说陛下在皇宫中，有盼望天灾的乐趣，特么准备了这么多，换做他们，也肯定会盼着赶紧出现，不然提前的准备岂不是全都白费。
此刻，接种完牛痘的百姓们，领取到鸡蛋欣喜回家。
不少人没过多久，又从家中出来，捧着鸡蛋朝着崇贤坊外而去。
“诸位大臣，我们跟你们一样，也接种了牛痘！”
“你们辛苦了！”
“朝廷给我们发了两个鸡蛋，我已经煮熟了，送给你们！”
崇贤坊，文武百官所在的宅院，裴寂透过门缝，望着手握煮熟鸡蛋的百姓们，心中一阵感动。
不只是他，坐在宅院内的文武百官，同样心中泛起了涟漪。
“这就是咱们大唐百姓。”
纪纲在一旁适时笑着道：“我大唐百姓，不是木头，朝廷对他们好，他们看在眼里，不会无动于衷，这就是最好的例子。”
裴寂瞅了他一眼，看了看他手里提着的唢呐，沉声道：“你先把唢呐放下，然后咱们再说。”
文武百官亦是目光幽幽看着纪纲，从提到这个东西，纪纲就唢呐不离手。
知道的，他是想庆祝。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等着开席送他们最后一程。
“老夫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封德彝语气复杂道：“现在是该夸一夸陛下给咱们送的这份惊喜，还是该骂人呢？”
陈叔达回头望向纪纲，见他将手中的唢呐换成了佩刀，轻咳了一声道：
“陛下给咱们送了这么一份大礼，夸一夸也好，上一次蝗灾，咱们都没参与感，这一次好不容易参与进来，得好好珍惜一下。”
听到这话，文武百官目光异样的望着他。
这种参与感，使他们自愿选择的么？
这不还是小皇帝“送”的？特么谁愿意以这种方式，参与进来啊！
裴寂抚着胡须，虽然陈叔达这话听得很是别扭，但不得不说，此次出现的天花，百官们是真真实实的参与进来了。
忽然，裴寂心头一动，望着纪纲道：“纪侍卫，陛下这会在做什么？”
纪纲道：“陛下这会，应该在送温暖。”
“？？？”
文武百官错愕望着他，纪纲耐心的将李承道的谋划，原原本本告诉给众人。
裴寂听完沉默许久，方才抬起下巴感慨道：“还是陛下花样多啊。”
————
天花出现，到百官“聚会”，整整过去十天。
十天时间里，长安城百姓每日都络绎不绝的去往朱雀门，接种牛痘。
十天后，朱雀门外的身影稀松起来，不再像第一次那般，人满为患。
而以裴寂为首的文武百官，则在崇贤坊内，每日除了吃吃喝喝，就是坐在一起晒太阳。
文武百官惊奇发现，明明换了个地方，竟然一点不适的感觉都没有。
不少人猜测，可能在这里晒太阳，跟在皇城府衙之中晒太阳，没什么区别，才没有这种不适感。
当日清晨，文武百官打着哈欠睡醒了以后，吃惊发现，纪纲竟然早早的带着十名锦衣卫、和十名东厂番子，站在了宅院门口。
文武百官想到什么，脸色顿时兴奋了几分。
裴寂更是眼眸一亮走过去，激动道：“今天，是不是可以出去了？”
纪纲笑着抱拳道：
“不错，诸位大臣，这十日一来，辛苦你们了。”
说罢，他亲自走到府门口，将门打开。
文武百官兴奋的一涌而出，深深吸了一口气，脸上笑容浓厚了几分，还是外面的空气更新鲜啊。
忽然，众人感觉不对劲，放眼望去，就看到不远处崇贤坊的大街上，站满了数不尽身影的百姓。
文武百官面面相觑，属实没想到，百姓们竟然会在外面等着他们.. ......
“裴丞相，辛苦了！”
“封丞相，辛苦了！”
“陈丞相，辛苦了！”
“萧丞相，辛苦了！”
“李尚书，辛苦了！”
“段尚书，辛苦了！”
“……”
一声声辛苦，百姓们喊得情真意切。
文武百官相互对视了一眼，心湖骤然泛起了涟漪，这种感觉，很奇特！
陛下，真给了一份大礼。
关键是，他们什么也没干啊。
以前在三省六部十二司晒太阳，现在是在崇贤坊晒太阳，晒着太阳，还能受到百姓们拥戴，这份殊荣去哪找？
文武百官当中，不少官职品阶低的京官，听到百姓们叫他们的名字，笑的如同弥勒佛一般，纷纷对着百姓们拱手。
随即，众人看向了纪纲。
裴寂低声道：“纪侍卫，百姓们知晓文武百官的名字，都是陛下安排的？”
纪纲笑道：“对，诸位大臣此次为朝廷出了如此大的力，陛下觉得必须得让百姓们知晓，所以昨日开始，就已经将布告张贴出去，上面就有在朝文武所有人的名字。”
裴寂沉默了许久，叹了口气，“陛下手段，够厉害啊。”
萧瑀、陈叔达、封德彝深以为然点了点头，百官聚会，这就是个大棒，打在他们头上，属实让他们不快。
而百姓们万人空巷般的跑来迎接，就如同一个甜枣，让他们从头顶到脚后跟，畅快不已。
就在此时，纪纲忽然转身走入宅院之中，带出了两个人。
众人回头望去，那二人都是男子，都很年轻，和寻常人不一样的是，脸上全是麻子。
裴寂吃惊道：“这两位是……”
纪纲点头：“不错，正是屋内两位已经病愈的患者。”
而此时，百姓们看到他们二人，眼眸更亮了。
“你们快过来。”
“让我们摸一摸啊。”
“今年保平安，成富贵就靠你们了！”
不远处的百姓们，声音充满欣喜的嚷嚷道。
文武百官 有些错愕，这是啥意思？
纪纲小声道：
“陛下说了，天花自古以来都有让人害怕，得了天花的人，就算病愈了，也会招人嫌弃，因为他们脸上有麻子。”
“所以，陛下昨天发出的布告，还提了一句，说得过天花之人，脸上会有平安豆，富贵豆，摸一下，平安一年，富贵一年。”
站在纪纲身后的两个年轻男子，看到百姓们的身影，本来还心惊胆战。
唯恐看到百姓们脸上露出嫌弃和害怕的表情，毕竟他们也知晓，得了天花之人而自愈之人，会是什么下场。
而现在。
在纪纲说话后。
二人看到百姓们不仅不害怕，而且还有些跃跃欲试，心中涌出无限感动。
他们明白，这一切，都是小皇帝在帮他们。
就在此时，忽然一只手掌，摸了一下他们的脸颊
二人神色一怔，望向手掌从他们脸颊上拂过的裴寂。
裴寂笑呵呵道：“老夫摸你们了两下，这两年，岂不是都得富贵，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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