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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已深,气温渐寒。
巴拉德室外的走廊上,王室卫队安排了尽可能少(为了保密)又尽可能多(为了充裕)的人手,组成了最高效也是最严格的防御与围困阵型,填满了视线可及的每一个角落。
最内围的卫士们保持着绝对的安静与专注,严阵以待。
他们都是从六翼抽调而来、兼具经验与能力的精锐,在手按武器的同时牢牢盯死御前会议室的大门。
仿佛那门后锁着的不是其他,而是复兴宫里最神秘、残忍又可怖的凶兽,正在磨牙舐爪,嘶声低吼,随时都可能破门而出,择人而噬。
但他们不能胆怯,遑论退缩。
他们是帝之禁卫,传承千古,自有誓言,他们会守护在这道门前,直到帝令重现。
或御座将息。
灯影闪烁,走廊凄幽。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焦躁在空气中散播开来,压在剑柄上的手指们越来越紧。
可厚重的石门依旧纹丝不动,沉默无言。
面对无数双越发锋利的目光,它宠辱不惊,尽职尽责,将一切凶兽牢牢关在身后。
一如过往六百年。
六名专擅外伤急救、毒理药理等不同门类的医师们被宫廷男爵紧急召来,被勒令等在外围,一头雾水的他们焦虑不安却又不敢多问,只能在令人窒息的氛围里强打精神,在无休无止的揣测和祈祷中战战兢兢。
同样是等待,第三排卫士的身后,几位达官贵人倒是冷静从容,甚至还能悠闲踱步,低声攀谈。
但随着时间流逝,他们神色依旧,唯踱步的频率越来越快,攀谈的间隔越来越短。
空气死寂,宫禁深沉。
传令兵和亲信仆役们低头垂首,他们不断地从角落出现,渗进人群又匆匆消失,来去无兆踪迹飘忽,只在少数人的耳间和微光映照的壁上,留下幽灵的呓语和掠影。
时间大概还在前行,可它似乎越走越慢,驻足不前,欣赏着自己为周围带来的改变
寂静之中,卫士们从未感觉到自己的呼吸是如此之重,甚至能扬起鼻前两寸的灰尘。
他们也从未发现,自己的听觉是如此灵敏,仅仅是筋骨关节摩擦的喀嚓声,就能让两尺之外的战士们肌肉紧绷。
而他们的眼皮又是如此惧怕孤独,以至于每过一会儿,它们就要上下一碰,彼此问好,唯恐落单。
至于他们的心脏,它们又是如此强而有力。
以至于宫廷之中,当数百人的心跳声聚合在一起,越来越快,越来越重时,那感觉,就好像一个名为复兴宫的庞然巨怪,刚刚脱离了久远的沉睡,缓缓苏醒。
而那道石门——所有人聚精会神地盯着它——就是它即将睁开的凶眸。
这让每个人胆战心惊。
发生什么了?
会发生什么?
如果……他们该怎么办?
该挥剑?
还是该退后?
常年守卫宫廷带来的政治见识,让王室卫士们在强自镇定的同时,又不禁忐忑。
他们想要扭过头,彼此对视,交换情绪。
至少在同样的疑惑中得到些许慰藉,在有人带领的同类里,消灭迷茫与孤单。
可卫队的命令清楚明晰。
【此剑只为帝令挥舞,只为帝敕断折,别无他用。】
刻在骨子里的、经由无数次训练重复而养成的习惯让他们克制自我,维持警惕。
这让他们强迫自己摒除杂念,把因苦苦等待而稍有涣散的目光重新聚焦,放上那道他们曾无数次守卫左右,却没有一次令他们焦虑紧张若此的厚重石门上……
“轰!”
所有人齐齐一震!
只见那道仿佛永远不会再打开的黑暗石门,突兀地从中央裂开一道缝隙。
“轰……”
巨兽睁眼了。
这是所有人的第一想法。
随着机械又难听的摩擦声,石门若漆黑的眼皮,缓缓向两边分开。
门缝里放射出金红色的光华,既像灯火之辉,又类血腥鲜红。
不过数秒,石门停了下来。
它只开了一道仅容单人通过的缝隙,透着金红色的光华,恰如半睁的兽眸。
似寐非寐,如醒未醒。
好像这头巨兽,正沉浸在梦魇里。
寒风从门后袭来,第一排的王室卫队警惕万分,齐齐退后一步!
“复兴宫的这道门……嗯,还挺沉。”
只见面前的漆黑巨兽张开幽深不祥的巨口,戏谑深沉
“但也并非纹丝不动。”
从狭窄的兽眸中探出的,是一团更深的黑色人影,他抵住两边的石门,一边喘息,一边低声冷笑
“你们说呢?”
王室卫士们本能地伸手移步,兵刃出鞘,阵列成型!
看着这副场景,门中央的黑影沉默了一会儿,叹了口气。
“好吧,”黑影侧过身子,挤出狭窄的门缝,“不帮忙就算了。”
“我……自己来。”
黑影咬牙切齿,扭曲脸颊,硬生生挤出巴拉德室的门缝,这才让灯光照亮脸庞——泰尔斯王子面色苍白地来到走廊上,看向眼前人头涌动,人人如临大敌,齐刷刷向他望来的阵仗。
哇哦。
这场面,你说他们是来猎龙的我都信。
疲累的少年回头看看巴拉德室,再看看眼前水泄不通的王室卫队,有些无奈。
走出诡谲险恶的厅室……
走进重兵把守的重围……
这一幕,似曾相识?
打量过王子的全身,第一排的卫士们仅仅沉默了一瞬,便齐齐按剑,向前而来!
“稳住!”
总卫队长艾德里安勋爵的声音响起,他拨开人群,时不时拍拍过分紧张的部下,让他们一个个放松下来。
“没关系,放松,放松,结束了。”
艾德里安的声音仿佛有安抚人心的魔力,他所到之处,剑锋纷纷下垂。
“殿下,一刻钟才刚过呢!”
队长轻松写意地向泰尔斯迎来,他一边说着话,一边望向门缝里的巴拉德室“我刚准备进去上甜点……”
“不必了,艾德里安勋爵,用餐时间结束了。”
泰尔斯呼出一口气,毫不顾忌地搭住艾德里安的肩膀,侧身向前,在周围人僵硬的姿势中向前挤去,挤进王室卫队的封锁阵型里。
艾德里安看清了门缝里的情况,他皱眉回头
“那你们……”
“别担心,”泰尔斯无所谓地摆摆手
“为防你们好奇……”
面对警惕难消,满面狐疑的卫士们,他深吸一口气,双掌扩在嘴边,对着天花板大吼道
“国,王,还,没,死!”
泰尔斯用上了狱河之罪,这下声若洪雷,整个走廊前后上下一清二楚。
灯火疾闪,人潮大哗。
泰尔斯拍拍眼前两个一脸惊诧的王室卫士,疲惫地推开他们,不忘加一句让周围人再度变色的话
“暂时没死。”
艾德里安眉头紧皱,他望了一眼泰尔斯的背影,还是回过头,示意部下打开石门,进入巴拉德室请示国王
“陛下……”
另一边,泰尔斯挤过一个个或惊讶或紧张的人,也不管他是仆役医生,卫兵卫士,自己毫无顾忌地放声道
“如果你们在等国王下达抓我或放我的命令,别想了!”
“他不敢抓我,因为我捏着他的把柄!”
人群的惊疑和骚动越来越大。
“他也不能放我,因为他好歹是国王。”
泰尔斯挤过第三排卫士,欣慰地看到他们开始有意识地向两边让路
“所以麻烦各位行行好,体谅一下国王的难处!”
“就当……没看见我?”
卫士们难以置信,或交换眼神,或求助上司,但是总卫队长都还在巴拉德室,他们的努力自然无果。
“借光,借光!”
泰尔斯在无数人惊奇又忌惮的目光中步步向前,一边拨云见日,一边无精打采
“活动结束了,赶地铁回家咯,明天还得上学上班……”
但他正感慨着为啥这一帮满是汗臭味的大汉就不懂让路的时候,艾德里安从巴拉德室走出,庄重下令
“王室卫队,今天在场的所有人,向你们的直属上司报到,各自归建,留夜加班!”
卫士们纷纷一愣,又是一阵躁动。
艾德里安远远地望了泰尔斯一眼,神色复杂地道
“我们还有……文书工作。”
泰尔斯满意地看见,把走廊塞得满满当当的卫队终于散开了,许多人临行前都忍不住向泰尔斯望来,那眼神就像在看一个怪物,饱含惊异、忌惮和怀疑。
“殿下,很高兴您平平安安。”
泰尔斯停下脚步,看向前方的几位华服贵族。
“库伦大人,首相,”王子长叹一口气,看着眼前大腹便便笑容可掬的老公爵,以及在他周围神色复杂,欲言又止的御前群臣
“还有你们,梭铎顾问,裘可总管,康尼子爵……”
“你们一直守在这儿?”
“当然不是!”
库伦首相看上去兴高采烈,他开心地拍了拍鼓鼓囊囊的肚皮
“我吃完饭才来的!”
(“我倒是想溜来着,但这群……不给走啊……”——懊恼喃喃的裘可)
“毕竟……”
首相眼珠一转,向巴拉德室示意
“会议还没开完嘛。”
泰尔斯点点头,目光掠过首相,投向他身后的其他御前大臣们。
他注意到,基尔伯特不在其中。
“那么,现在开完了。”少年淡定地道。
但一直看着他的梭铎顾问却有种错觉
王子说出这句话,颇有不容置疑的味道。
“殿下,”犹豫再三,一直注意着巴拉德室的商贸大臣康尼还是开口了“您和陛下他……”
“没啥,觉得无聊了,找他吵吵架,”泰尔斯毫不在意,笑容满面
“仅此而已。”
觉得无聊了找他吵架……
诸位臣属对视一眼,看见彼此眼中的疑惑。
“关于什么?”
商贸大臣康尼子爵追问道
“您的婚事?”
泰尔斯轻哼一声。
“是啊,我猜,他不会再逼我跟不喜欢的人结婚了。”
此言一出,军事顾问梭铎越发疑惑,跟上午比起来,这位刚刚从巴拉德室里走出的少年,让他感到陌生。
除了留下来值守的,周围的王室卫士渐渐散去,不时向这群中枢高官投来目光。
“原来如此,”康尼子爵不依不饶
“那容我冒昧一问,被您拒绝的人选,是哪家的小姐?”
泰尔斯吐出一口气,莫名觉得烦躁。
“管他是谁家的,”但幸好,笑眯眯的库伦公爵及时插入,亲自接过这个让本就疲惫的泰尔斯无比厌烦的话题
“那您一定不介意,考虑考虑我的几个孙女?”
泰尔斯敷衍一笑,看见周围的人都散得差不多了,他便不打算耗下去
“陛下说了,今天的御前会议到此为止,该散就散了吧。”
此言一出,众人齐齐讶异。
“太好了!”
昏昏欲睡的裘可突然睁眼,他开心地打了个响指,感激涕零“我就知道!”
梭铎顾问皱起眉头
“但是我们还有事务……”
“我知道,”泰尔斯挥手打断他,不耐烦道
“还有事儿没谈完,对么。”
泰尔斯看向巴拉德室,看着那个若隐若现的身影,冷笑道
“关于替役啊,缴税啊,西荒啊,常备军扩编,削减征召兵什么的……”
他大大咧咧,毫不掩盖音量,这让包括梭铎在内的御前诸臣神色大变!
“殿下慎言!”
军事顾问打断泰尔斯,紧张地左右张望
“此乃,此乃……”
泰尔斯一拍脑门,像是突然醒悟。
“哦,对,此乃王国机密,”王子懒洋洋地转头,对着还在场的几个王室卫士大声道
“那啥,王国机密,各位,你们什么都没听到啊!什么都没听到!听到了吗?你们没听到!”
几名卫士一头雾水地回过头来,不明所以。
知晓利害的御前群臣面如土色,面面相觑。
梭铎更是惊诧不已。
“啊呀呀说来您可能不信,”库伦首相又是恰到好处地打断对话,他兴致勃勃
“这次复兴宫的厨子居然出人意料,做出了新菜诶!”
劳累了许久,现在只想找块平地往上一躺的泰尔斯不想再跟他虚与委蛇,假笑道
“很好,夜安。”
他不再看东海公爵的脸色,转身即走。
“不,会议没有结束,”他的身后,梭铎顾问竭力拦住几位要走的大臣
“诸位,恕我直言,今天的御前会议至关重要,现在王国正处在关键时刻,敌人已经出手,我们得作出反应……”
泰尔斯脚步一顿。
“哦,他还要我给你们带个话,各位大人。”
泰尔斯回过头来,把拇指对向巴拉德室的方向,笑意盈盈
“王国秘科行动及时。”
“那封信……安全了。”
此言一出,几位大人同时一愣。
“信?”康尼子爵回忆着,狐疑道
“噢,您是说那封今天刚到的——”
梭铎顾问讶异道“安,安全了?”
“什么意思?”
财政总管裘可转了转眼珠,毫不顾忌
“你是说,故意泄露凯文迪尔信件的人抓到了?”
御前群臣齐齐一凛
“裘可!”
“抱歉,嘴快了,”裘可满不在乎,回过头“但是刚刚这个秘科的说他们没法……”
总管大人面色一变,转身四望
“奇了怪了,那个刀疤脸呢?我记得刚刚还在这里的!人呢?”
“信件追回了,那就是说,”康尼子爵严肃道
“我们还有转圜的余地,只要我们当那封信不存在?”
泰尔斯冷眼看着大臣们来来回回。
很奇怪。
今天上午,他还在御前会议室听简报的时候,从来没有这种感觉。
这种奇怪的、冷漠的、淡然的、无趣的、仿佛隔了一层厚厚幕布的……
弈棋感。
对,弈棋感。
就像……他使用魔能的感觉。
泰尔斯心中一重。
群臣熙熙攘攘的争论声中,唯有库伦公爵置身事外,只见他眯眼一笑
“啊,那就好。”
“以王国秘科之能,自然不容宵小作祟嘛。”
梭铎顾问难以置信地咬紧牙,举步就要往巴拉德室走
“不,这不可能,我要去见陛下……”
但泰尔斯却轻轻举臂,拦住了他的去路。
“请勿如此,梭铎大人。”
“十分钟前,我才当着他的面撕了那封信,”王子轻描淡写道
“陛下此刻,正在气头上。”
泰尔斯轻若蚊蝇的话让大臣齐齐一静。
他们惊讶地看向少年。
“什么?”
梭铎惊愕回头,不敢置信
“信,您,您?”
泰尔斯放下手臂,面无表情地点点头
“相信我,你不会想现在见他,更不会想跟他提这事儿的。”
梭铎呼吸急促,面色发红,他沉默了一秒,随即冲向泰尔斯
“你——”
“大兵!悠着!悠着!”早有预感的裘可从侧面死死扒住梭铎的腰,使尽吃奶的力气不让他向前“冷静,那是王子,王子啊!哎呀信没了就没了嘛,反正也不准备用它,再说了又没泄露,咱也不用担心,你急什么……”
其他大臣反应过来,连忙齐齐围上,劝阻梭铎。
泰尔斯冷眼看着这一幕。
首相笑眯眯地哼着小曲。
但梭铎顾问兀自挣扎,气愤至极
“不,你们不懂,不懂!你可知那是,那是——”
“是啊,”泰尔斯淡然回应道
“那是用我的命换来的——凯文迪尔投诚书。”
梭铎一愣,停顿下来。
“哦对了,那个,下次你们再要出动常备军,或者查别人家的账目,搞诸如此类的幺蛾子的时候,”泰尔斯缓缓转身,笑着看着抱在一块的军事顾问和财政总管
“先告诉我,好吗?”
他无奈地摊手
“否则,我就又得这么干一次。”
军事顾问一噎,闭眼呼出一口长气。
众臣面面相觑。
“哎呀,多注意多注意,瞧瞧,这把年纪了,吃了新菜就容易闹肚子。”东海公爵伸手安抚道。
“泰尔斯公爵,泰尔斯殿下,”梭铎好不容易冷静下来,他一脸疑惑和痛心
“发生什么了?”
泰尔斯耸耸肩
“没啥,陛下改主意了,仅此而已。”
“但事情不该是这样的,”梭铎咬牙切齿
“您在中间,究竟做了什么?”
做了什么?
泰尔斯的眼神凝固了。
“我刚刚救了你们的命。”
他看向眼前的每一个御前大臣,面色沉静,毫无波澜
“不客气,各位大人。”
梭铎难以置信地望着他,裘可则深深蹙眉,还有人不明所以,有人若有所思。
倒是库伦首相哈哈一笑,肥大的腹部向下一顿,鞠了个躬
“救命之恩,不胜感激。”
泰尔斯没有理会他。
“而正确的问题该是,梭铎大人,”王子淡漠地看着颤抖的军事顾问
“你和陛下,也许还有那个刀疤脸。”
“你们做了什么?”
此言一出,泰尔斯再不流连,扬长而去。
身后,梭铎凝重地望着泰尔斯的背影,目光越发严肃。
但泰尔斯走在灯火通明的廊道里,思绪却飘回方才。
————
“我知道你想做什么。”
国王的声音在巴拉德室中响起,少了之前的锐利锋芒,却多出几丝喑哑幽深。
“你想做王国的车辔。”
凯瑟尔王淡淡道
“既挽住疾驰的战马,又扣紧沉重的车驾。”
战马,车驾。
站在议事桌前,泰尔斯恍惚了一瞬。
【烈马不会屈从铁鞭,驭者也不会放弃鞭打。】
“你以为你在保护马车,”国王摇摇头
“但你这么做,既在拖慢战马,也是干扰车驾。”
所以,他知道。
泰尔斯告诉自己。
当然,他知道。
他一直知道。
他只是……不在乎。
“如您所言,陛下,”泰尔斯收敛好自己的情绪,缓缓坐下
“我游走峭壁之巅,却妄想天穹之景。”
铁腕王哼了一声,似笑非笑。
“这条路途险恶万分,一旦行差踏错……”
“我明白。”
泰尔斯极快地回应他
“若让人知晓我是国王的内应,那我会被千百封臣视作贵族阵营的大叛徒,千夫所指,万人唾弃。”
国王点点头,表情凝重
“他们会恨你,更甚于恨我。”
泰尔斯搓了搓汤匙,沉默片刻
“那我们最好别演砸。”
国王缓缓摇头。
“演砸只是最好的结果。”
“可万一你演得太好了,深藏不露,人人信服,成功化身诸侯救星、封臣希望……”
凯瑟尔王打量着泰尔斯,语气冷酷
“被你欺骗而支持你的人,他们会汇成滚滚浪潮,用名声,立场,阵营,利益,关系,局势,用一切裹挟你前进,不容你抗辩,不由你掌控,更不许你反悔。”
“他们会爱你,更甚于恨我。”
泰尔斯的笑容慢慢消失。
国王的话归于平淡
“到那时,你身不由己,哪怕想半途下车,也来不及了。”
法肯豪兹的话再次在耳边响起。
【要知道,当你的封臣和麾下群情激愤,众意昂然,站在浪潮前的你除了随波逐流,可没有太多选择。】
泰尔斯欲言又止。
“而与此相对……”
凯瑟尔王望向大门,神色复杂
“当你竖起反抗王权的战旗,会由此而团结起来的,可远远不止封疆公伯。”
“复兴宫之下,蒸蒸日上的拥王党众,野心勃勃的新兴贵族,见风使舵的投机分子,曾经向你示好待你友善的人,他们都会待你若政敌,视你若逆子,甚至不惜为难你,以邀晋身之阶。”
泰尔斯咬了咬牙。
基尔伯特,普提莱,梭铎,裘可,康尼子爵……许多面孔闪过泰尔斯的眼前。
甚至有那么几秒,那副紫色的面具也一闪而过。
“从那一刻起,继承人之尊不再为你保驾护航,相反,它会放大你面对的忌惮与审视,加重你付出的代价和伤痛——在许多人看来,新君加冕之日,就是大难临头之时。”
凯瑟尔王眯起眼睛
“他们会恨你,更甚于爱我。”
泰尔斯没有说话。
他看向周围,重重地呼出一口气。
晚风抚过窗台,两人的身影随灯火交错。
夜晚的巴拉德室清冷幽静,墙上几位昔日名臣的画像——“智相”哈尔瓦,“神谕者”隆东,“鬣狗”安珀·特巴克,“伐木工”帕拉马塔——默默地旁观这场父子对话,在灯火中忽明忽暗。
这让泰尔斯不由思忖历史上,在这间会议室里指点江山的先人们,以及他们所做出的决策,是否与这座厚重的宫殿一样,冷峻酷烈?
“那我就只好祈祷了。”泰尔斯恍惚道。
凯瑟尔王不言不语,只是幽幽盯着王子。
几秒后,泰尔斯回望国王,笑容恬淡“祈祷他们对我们……”
“都不是真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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