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被匀称的薄云遮挡,小船水面飘来。
两个宫人坐在船尾划桨,一个乐女掌乐,贵妃站在船中央,婉转歌喉,音色嘹亮,宛若一只黄莺枝头开唱。
原本以为站在岸边而舞,贵妃却别出新裁,欲亲身模仿刚刚小船飘荡水面听歌观舞之景,遂站到小船上开唱。
很显然,歌者可站在小船上口动而身不动,开口唱便可,但舞者怎可不动?无形当中增加了很大的难度。
只见船头横放一宽木板,说它宽是相较于船头而言,实则长度不过五尺多,宽度不足二尺。
站在船头上起舞,舞是一方面,另一方面要有极强的平衡感,稍有不慎就会掉落水中。
看着简单,实则很难,而且船尾划桨之人无论是向前划行还是调头转弯,都要掌握好力度。
两条小船水面上飘飘而来,载歌载舞。
一边是贵妃的歌声嘹亮动听,一边是太子妃舞姿纤美动人,看得众人如痴如醉。
这一会儿,哪敢放松听歌观舞。
灰兰跟玳瑁坐在岸边一条小船上,眼睛瞪得溜圆目不转睛地盯着水面。船上还有六个水性极佳、年岁稍长的宫人。
稍刻,闻得一个宫人道:“贵妃娘娘声如其名,如银铃一般地悦耳动听。虽然,年岁大了稍微的有些发福,但声音却不变,依然如二十年前一般无二。”
“贵妃娘娘何名?我怎不知。”另一个宫人问道。
“贵妃娘娘姓王,名玲玲。”宫人道,“当年一展歌喉,如银铃摇响,连宫中的鸟儿都闭口不敢唱了,全都藏到窝中不出来,没有得比啦!”
“这到是知道,我虽然来得晚了些年,却也听说过四大美人之中,玲玲娘娘的歌声在当时无人能及。”另一个宫人道。
“快瞧,太子妃娘娘的舞姿优美,船头起舞,可是不简单,看着像不像是一朵云彩飘落在水面之上?”一个宫人赞美道,似是不想再说二十年前之话岔开。
“如梦如幻,就像天边之霞。”玳瑁一旁边接道,意在引导着将话题说下去。
“嗯,是有点那意思,你的比喻比我的比喻恰当。”宫人点头,随口又说道,”太子妃娘娘,确有几分像当年的春霞娘娘。“
“春霞为何人啊?但不知,四大美人又为何人啊?”玳瑁追问道。自是刚刚闻得宫人之言语,或是出于好奇。
“你年岁小,肯定是不知道。”
宫人道:“想当年,宫中四大美人各有所长,为首之美人春霞喜琴喜剑,所演之剑舞无人能及,其容貌惊为天人;另有双艳华与玲玲皆喜歌……,不说也罢,现在,也只能看到玲玲贵妃了。”
玳瑁心中暗自吃惊,刚想接话令宫人说下去,却忽闻得不远处凉棚内传来阵阵的掌声,水面上的小船向这边划来。宫人立刻慢慢的划动小船,上前接应。
不一时,眼见着贵妃与太子妃皆稳稳当当登岸,灰兰与玳瑁将悬起的心放下。
水岸边,玳瑁转身之时,竟见小船载着宫人向另一处划去。宫人所穿之衣皆一模一样,一时之间,竟也识别不出刚刚说话那两位。
看得出贵妃唱得很高兴,可能是很长时间也没有在众人面前表演,兴奋的脸色红彤彤。
虽然,贵妃生得并不是很好看,脸上除了一双眼睛很大水灵灵的,其它的五官相较于她的圆方脸来说也很大;但是,她的歌声确实如摇响的银铃一般的动听,让人听过不忘。
太子妃的额头上都是汗,灰兰拿着手帕一边向前走,一连轻轻的擦拭着。
凉棚内,看得出圣上很欣赏贵妃的歌声与太子妃的舞姿,赞扬罢起身,似是有些事情需要处理,先行去忙,太子跟随。
皇后赞扬罢贵妃的歌声,紧跟着又赞扬太子妃的舞姿道:“窄窄一小船,船头不过数尺,水面摇荡,可不比着地面。也就是太子妃这般纤巧之身形可舞,圣上刚刚赞道:翩若惊鸿。”
“过奖,愧不敢当。谢恩圣上,谢恩皇后。”太子妃躬身道。
“皇后娘娘,我以前也在船头上舞蹈过,现在挺着个肚子虽有不便,也能伴着贵妃动听的歌声一舞。”方嫣红起身说道。
”若是喜欢舞,也不必到水面上去,原地舞几下子给大家一饱眼福就可以了。“皇后笑着说道。
”快坐下吧,你能行吗?“贵妃抹搭了一眼方嫣红道,似是觉得她有些个不识趣。
好像是饮了少量的酒一般,方嫣红的脸颊通红,说起话来也有些个飘飘然。
太子妃坐回到桌前,果然见有糯米酒粽摆放在桌上。
这种酒粽粘度很高,甜度也很高,吃着冰凉适口,不至酒醉,味道非常的好,即便是孕妇少量食着也无事。
逢着端午,米粽正是这种糯米做成,桌上见这种酒粽也正常。
“表演舞蹈也好,”方嫣红笑了一声道,“还请贵妃娘娘唱歌,我来舞蹈。”
“呦呦,我可累了,扯着脖子在船上唱着,生怕你们听不见。这会儿,我可是一声也唱不出来了。”贵妃直接回绝道。
合着也是,圣上都走了,贵妃唱给谁听啊?方嫣红也是自不量力!
不过,当着皇后与众人的面,直接来了个烧鸡大窝脖,着实也是有些个尴尬。
忽闻听方嫣红说道:”说句实话,踩在小船上,唱歌者可以站着不动,但舞蹈者却不能不动,可比唱歌者累多了。“
此言一出,贵妃的脸子立刻撂下来,非常的难看!何时,有人敢跟她炸刺,真是皮子紧了!
忽见温婉放下怀里抱着的女儿,走上前笑着道:
“咯咯,要我说呀,方良娣站到船上,不用舞蹈,直接就把船压得沉到水下去了,给大家表演旱鸭子戏水之舞,得相当精彩!”
很长时间没有众人聚会一处的场合,也就没有听到温婉说过什么话。不过,这一张口说话,把方嫣红气得个倒仰,本来就有着前期假孕争宠的底火。
合着也是,女人在怀孕的时候,好像脾气都跟着肚子日日渐长一般。总之,火气很大。
方嫣红原本就气性大,心高气傲的,自怀孕之后更是,尤其听不得别人说她不行,贬低她的这一类的话。
很明显,温婉话中之意,有嘲讽她太胖太蠢之意,她暗自恼火,以目光抽了温婉十几个嘴巴:“说谁胖啊?说谁蠢啊?还把船压得沉了,一头大象也不至于吧!用你多嘴?”
“呵呵,即便是愿意站在船头上舞蹈,可能以前舞过,轻车熟路,但也不要争强好胜,等到生完孩子再舞不迟!”皇后往下压事儿说道。
“我知道,你的舞技也不错,先到船上去演一个,咯咯咯!”贵妃笑道,“你能不能把船压沉,稍后就知道了。”
“谨遵贵妃之命。”温婉应声而出。
这就杠上了。
极好面子的方嫣红不得不接这茬,想不上船表演都不行了。
不一时,闻得乐曲声起,眼见着温婉站在船头之上舞蹈,但她的舞蹈跟太子妃的舞蹈可是不同。
太子妃身形随着乐曲与歌声不停的旋转,快时如陀螺,慢时如一支荷静待水面,时而又若鸟儿展翅高飞,时而又若鱼儿沉游水底。
而温婉之舞,却很明显看得出她只有上半身在晃动,全靠着双臂与手展示着动作,而下半身是一动不敢动。
由颤抖着的动作不难看出,她相当紧张的心理。
这样的舞蹈,可不是在岸上能舞,在水面上也能驾驭得了的。估计一会儿便得上岸,太子妃看着水面上颤抖而舞的温婉,心中给她倒计时。
忽闻得一笑,皇后起身道:“果然是好舞,温良娣超凡脱俗不一般,寻着机会,也演舞给圣上看看,准得嘉奖。
你呀,肚子大,身子沉,别逞能了!我这会儿身子乏累了,先行回去,你们玩吧!”
“我也是累了,跟着你回去。”贵妃起身道,“圣上又要忙到很晚,我歇息一会儿,还得看着人等给圣上准备着晚膳,什么重要,也没有身体重要。”
众人等起身恭送皇后与贵妃罢,接着饮宴。
方嫣红飞扬跋扈的性子众人自是知道,更是知道沈梅霞之父突然身亡一事与她有关。这一时,到要看看她如何站在船头上舞蹈,谁也没有上前劝说一句别去的话。
一阵沉默,只闻得碗盘磕碰之声。
温婉机械木偶般的表演,毫无美感又昙花一现般的结束。
不一时,见着温婉从外面走进来,脸上见汗还有些个苍白。
抬头见皇后与贵妃已经先走了,遂一笑道:“水面上稍微起风,我都几乎是站不稳当,就你,就你这般笨重的身子最好还是别去!”
看得出,方嫣红双手抱着肚子,心中也生出恐惧,或者说她压根就不会水,也担心着落入水中,毕竟不是她一个人的事儿。
没有料到温婉出此言,如果她逼迫着方嫣红前去,口出该轮到你了这样的话,方嫣红可能顺势跟她大吵,真就不去了。但是,温婉这直接让她不用去了,她反到是不去不好看了。
什么也没有说,方嫣红令两个宫女搀扶着她往外面走去,明显能看出她因食多了糯米酒粽而双腿有些个发软,走路之时脚抬不起来而却不自知。
形同料定要出事一般,淑妃与德妃还有贤妃起身先行回去了。
恭送三妃罢,太子妃看着方嫣红走向水池边的背影,心生不安。
稍加思索与旁边的灰兰低声说了几句,灰兰点头而去。
自然是安排人手,随时准备救助落水的方嫣红。
无论怎么说,太子妃都是一个永远失去做母亲资格的女人。她实在是看不下去怀有六个多月身孕的女人失去孩子。
那一种巨大的打击她亲身经历过,形同噩梦一般挥之不去,以至于三年之后,她还时常能梦见那个失去的孩子,而后,在梦中挣扎哭着醒来……
虽然,方嫣红很可恶,身后还站着更可恶的方一世,但她认为这些都跟肚子里的孩子没有半点关系,孩子是无辜的。
这一边,灰兰安排好几个宫人与两个太医坐在船上,盯着方良娣以防出现意外之事;
那一边,温婉趁人不注意跟两个宫人嘀咕了两句,宫人转身奔着水岸边而去。
以为自己的行为很隐秘,实则太子妃已瞥见她的小动作。虽不知,她想干什么?但已经猜到,方嫣红很有可能发生危险。
这一会儿,硬着头皮上得小船的方嫣红没等踩到船头之上,小船就摇晃不止,她就有些害怕了!
回头看着岸边正看着她的人,咬了咬牙招手宫女道:“扶我站到船头,然后,你们把着我的腿不能松开。”
“是。”两个宫女应声,也不敢说别的什么。
看着简单的事儿,实则都不简单,跟想象之中完全不一样。
方嫣红以为,有人把着她的大腿就稳当了,不过是水面上晃一圈,挥手命令着船尾之人划船。
船尾的宫人很犹豫,看着她就悬,若是有个闪失,自己还能好了吗?没有划船,劝着方嫣红道:
“这位娘娘,原地站一会儿就下船去吧,池中水也很深,哪是两个宫女能把得住的。就算是娘娘胆子大,肚子里的孩子可是怕呀!”
“胆敢抗命不遵,找死吗?往前划!”方嫣红吼道。声音有些发颤。
宫人不敢说话了,但也觉船有些个大头沉,必竟船头三个人,随手又招来一宫人站船中间来回的掌握着平衡。
这条小船载着五个人,慢慢划向池中间。而这五个人,全都直冒冷汗,紧张得脸色刷白。
方嫣红紧张冒冷汗是因为怕落水,本就不会水再加上有着身孕,难免紧张;
另四人紧张冒冷汗是因为方嫣红一旦有个闪失,若是再受到惊吓而小产发生意外,也就不用活了,看着她颤颤巍巍地站在船头,自己也命悬一线了!
无奈!
无可奈何地硬着头皮慢慢向前划动,每划一浆,向前一尺,仿佛距离死神又近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