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瓛头颅流着汨汨鲜血,任凭朱元璋狂风暴雨的怒火席卷而来。
蒋瓛知道自己闯下大祸,以武犯禁永远都是统治者的大忌讳。
不管蒋瓛有没有这个目的,可他对皇储亮刀了,即便他没有伤到朱怀,但一个臣僚,不管处于什么目的,对统治者梁刀,都是最大的忌讳。
朱元璋没有杀他已经算是念蒋瓛这么多年的功劳之上了。
“滚出去!”
朱元璋冷冷的道:“让太医院快些派人过去,多派一点过去!”
蒋瓛忙不迭起身,也顾不得拭擦额头的鲜血。
“皇上,若殿下执意要去诏狱……”
蒋瓛欲言又止,朱元璋不置可否的看他一眼,沉思片刻,才道:“不准!”
“你给咱拿捏好分寸,你可以死!他不能再受一点刺激!若有下次,呵!”
朱元璋没有说下去,蒋瓛已经会意,急忙撩袍离开。
太医院的院正和几名医工见到头破血流的蒋瓛,急忙道:“蒋大人,这是怎么弄的?”
“来人,速带蒋大人去包扎。”
蒋瓛现在哪里能顾及到自己,挥手道:“诸位别忙活,皇爷下令,速去一趟锦衣卫,牢劳烦诸位快些给大殿下诊断。”
太医院这些人闻言一愣,先前锦衣卫小旗来过两次太医院,太医们都不敢出去。
有两名太医因为私下听了朱怀的话,已经被朱元璋下令处死。
而到这个时候,他们才明白,执掌这个天下的,依旧是朱元璋,而不是朱怀。
他们两次拒绝了锦衣卫小旗的邀请,但他们也心知肚明,这是两代帝王的角逐,老皇帝迟早会宾天,如果现在开罪未来的新君,他们不确定以后的命运会如何。
如今听到蒋瓛让他们出医,他们无不以最快的速度赶去太医院!
先前迫于无奈,已经将朱怀得罪完了,现在若不抓着机会好好补救一番,来日人家祖孙和好了,指不定还是会找太医院秋后算账。
傍晚的时候下了一场雪。
北镇抚司已经灯火通透。
太医院下午的时候来给朱怀诊断过,本身何广义是不愿让太医院进来给朱怀诊断的。
可考虑到朱怀的安危,也只能强忍着怒气让太医院这群杂碎给朱怀看了病。
太医院的结论和坊间的郎中没区别,皆言朱怀没大碍,只是身子较为疲惫,虽是受了内伤,但索性没有伤到要害之处。
蒋瓛跪在院落内,薄薄的雪花已经将其全身裹上白色。
这是对朱怀的谢罪。
何广义只是远远地冷冷的看着蒋瓛,并没有说什么。
入夜之后,朱怀终于缓缓睁开眼睛。
何广义大急,忙端着一壶白开水过来,“殿下,您终于醒了!”
朱怀撑着双手,靠在胡床上,接过何广义手中的白水,咕噜咕噜一口气喝了许多。
“外面局势如何了?”
朱怀将水杯递给何广义。
何广义摇头:“下午的时候,皇爷调来一众太医院,开了一些药。”
朱怀一愣。
何广义继续道:“蒋瓛应当是被皇爷抽打了,头顶着鲜血在外面跪了很久,应当是在给殿下您赔罪。”
朱怀沉默片刻,问道:“跪了多久?”
何广义掐手算了算,道:“当有两个时辰了。”
朱怀嗯了一声,道:“你去让他起来吧。”
何广义略显不悦,道:“殿下!他对你持刀,此獠不多受点惩罚,卑职心里不爽!”
朱怀无奈的苦笑一声,道:“他始终是皇爷爷的左膀右臂,不要将事情做的太难看,况且他现在还是北镇抚司的指挥使。”
何广义也知道不能太过于和蒋瓛闹翻了,于是黑着脸走出去,没多时又走回来。
“殿下……”
“额,殿下!您怎生起来了?”
朱怀摆手,将披风披上,对何广义道:“去诏狱。”
何广义欲言又止,但始终不敢阻拦朱怀。
门被打开,外面夜空黑漆漆的,寒风吹拂,让朱怀摇摇欲坠。
何广义伸着手,深怕朱怀摔倒。
“殿下。”
何广义噗通跪下了,虎目泛泪,眼眶通红:“明天吧!今夜好好休息一番!明天咱再去诏狱,您这身子,医工们都千叮咛万嘱咐,不能再继续操劳下去了呀!”
朱怀回头,“你是要我亲自扶你起来?”
何广义大惊,猛地站起:“卑职不敢。”
朱怀叹口气,无奈的苦笑道:“廖家兄弟忠心,一定不会对蒋瓛多吐露一个字。”
“东宫那些事,多半是唐塞儿说的。”
何广义面色顿变:“蛇蝎妇人!亏的殿下如此对她!”
朱怀虚弱的摇摇头:“你不懂,有时候开口的那个人,比不开口的那些人更加的痛苦。”
何广义有些愣神,似乎不太理解朱怀话中的意思。
朱怀叹口气:“他们每个人都在维护我,也是因为我才入了诏狱,如今我不清楚他们受了什么折磨,但我无法做到还能在这安稳的睡觉。”
“广义。”
何广义忙道:“卑职在。”
朱怀低声道:“我这个皇储,不如皇爷爷心狠呐!你们,都对我赤胆忠心,我做不到为了那个位置,放弃所有帮衬过我的人,我试图做到心硬如石,可始终休养不够。”
何广义微微看了一眼朱怀,道:“也是因为殿下这般,我等才会如此无怨无悔,纵死,也不愿背叛殿下。”
朱怀嗯了一声,也没多说,对何广义道:“走吧。”
何广义不敢说什么,急忙走到朱怀身旁,搀扶着脸色苍白,浑身虚弱的朱怀朝外走去。
诏狱外,硕大的灯光,将白茫茫的大理石广场照耀的如同白昼。
一群锦衣卫正明火执胄的守在诏狱之外。
白茫茫的雪花从天空中不断落下,灯光之下,美轮美奂。
何广义搀着朱怀走到诏狱前。
蒋瓛已经守在诏狱门口。
朱怀看了一眼蒋瓛,道:“孤还要进去。”
蒋瓛神色有些纠结,依旧挡住了朱怀的去路:“殿下,您真别让卑职为难了。”
“如果皇爷放你进去,卑职绝不敢多说一个字。”
朱怀低声呢喃道:“你意思,皇爷爷还是不让我插手进来?”
蒋瓛点头:“是。”
朱怀继续问道:“他……肯见我么?”
蒋瓛摇头:“皇爷没说,卑职也不甚清楚。”
朱怀嗯了一声,道:“我今天必须要进去,你们若阻拦,就抽刀吧。”
“广义,开路。”
蒋瓛面色顿变,身旁锦衣卫小旗们也都面色踟躇。
何广义二话不说,挡在朱怀前面,一步步朝诏狱内走去。
蒋瓛走到门口,噗通跪在地上。
“殿下!上有令,下不敢不从,这是我的职责,若我失责,当以死谢罪,请殿下开恩。”
朱怀蹙眉,看了一眼蒋瓛,道:“钥匙给我。”
蒋瓛摇头:“殿下,您别为难卑职了,求殿下开恩。”
“钥匙!给我!”
“咳咳咳。”
“殿下!”
何广义和蒋瓛同时惊呼。
蒋瓛早就看出朱怀的虚弱,此时心有不忍,但下令的是朱元璋,他忠的也是朱元璋,没有朱元璋的命令,他不敢给朱怀开诏狱大门。
何广义大怒道:“蒋指挥!殿下就进去看一眼!今晚你就当我们没来过!兄弟们,就进去看一眼!你们就当没看到!”
眼见朱怀如此虚弱和执着,左右守卫的锦衣卫小旗皆渐渐垂下眼睑。
其中一名小旗忽然道:“额,我肚子不舒服。”
“今晚应当吃坏了肚子。”
“……”
不出片刻,原本负责守卫的几名小旗不约而同的离去。
蒋瓛似乎意识到什么,自言自语的道:“晚餐果真有问题。”
他捂着肚子朝旁边走去。
叮当。
钥匙划落在地,蒋瓛也置若罔闻,捂着肚子急急抛开。
“一泡屎的功夫!殿下,他们给咱们一泡……额。”
何广义说着,自己都感到有些恶心。
朱怀面皮抽了抽,对何广义道:“还愣着干什么?开门。”
“好!”
何广义忙不迭打开诏狱的大门,搀着朱怀,急忙朝诏狱内走去。
诏狱有些昏暗发腥。
朱怀顺着黑暗的灯光朝前走去,到诏狱深处,才在一个单独的石门内看到了廖家兄弟。
廖家兄弟伤痕累累的躺在地上,犹如死狗。
朱怀与何广义同时心中一沉。
“廖兄弟!”
何广义急忙大呼。
躺在地上的两名汉子眼睑微微松动,无力的抬起眼皮,忽的间,廖镛眸中泛起精光。
他猛地起身:“嘶!轰!”
刚起身,全身疼的乱颤,又轰的倒下去。
“殿下。”
廖镛急忙叫道。
“您怎生来了?”
朱怀见两兄弟被折磨的体无完肤,心里颇不是滋味:“还可以撑住?”
廖家兄弟心下一阵动容,道:“殿下安心!皮糙肉厚!”
说着,廖钺朝胸口一派,然后一阵剧烈的咳嗽。
“好了,不要逞能,和我说说当时具体的情况。”朱怀站在石们外,通过不大的窗户向牢狱内询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