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寒冬腊月,还有两日朱怀就要大婚,这个节骨眼出事,显然不是什么好时机。
外面天气已经冷入骨髓,诏狱内也好不到哪里去。
诏狱阴冷,廖家兄弟支支吾吾的将今日东宫之事一五一十告知朱怀。
说完之后,廖镛饱含深情的为唐塞儿开脱道:“殿下,你别怪唐姑娘。”
“说心里话,之前卑职确实觉得唐姑娘确实是累赘,但这次若不是他,我兄弟可能已经早死了。”
“她背负了一切,她将东宫和前些日子所有的事,都告知了皇爷,她默默的全部招了。”
“若不是她,我们兄弟……哎!”
两兄弟眼中都带着一抹佩服和敬重。
他们知道唐塞儿并不是背叛朱怀,他们更能理解唐塞儿当初对朱元璋陈述那些话之后是什么心里。
朱怀点头:“嗯……咳咳。”
廖家兄弟惊愕的看着朱怀,忙道:“殿下你……受伤了?”
何广义微微点头,然后道:“你们且安心,有我护着殿下。”
“拜托了!”廖家兄弟郑重的叮嘱。
即便他们已经被折磨的体无完肤,还在心心念念的关心朱怀。
何广义终于知道为什么朱怀要坚持进入诏狱。
也明白,对朱怀誓死效忠的,又何止他何广义一人?
他们对朱怀的忠,是起于权柄,终于人品。
朱怀这样的主子,值得他们以死追随。
“殿下。”
廖家兄弟看了一眼朱怀,颤声道:“东宫的太监和婢女……几乎都被处决了。”
朱怀转身那一刻,心脏微微跳了天,面颊有些凝固,随后默不作声的朝诏狱最前方走去。
在诏狱最里面,单独一间较为宽敞的石门之内,唐塞儿躺在石板之上,全身被粗麻绳帮助。
门前有个正方形的镂空窗子,能看到牢房内昏暗的灯光。
唐塞儿全身被绑在石板之上,横在石板上。
在她头颅的上方,有一道细细的竹管,竹管在滴答滴答的滴水,水花落在唐塞儿眉心。
她的头颅也被固定住,根本动弹不得。
朱怀双眸陡然瞪大,眼中泛出嗜血一般的怒气,厉声高喝:“去叫人!放开她!快!”
何广义吓了一跳,这种诏狱的刑罚他没见过,却也不知道朱怀为什么像是见到十分惊恐的场面一样!
他不敢多说,急促离去。
“唐姑娘?”
“唐姑娘!”
朱怀在外面大声叫着:“咳咳咳。”
剧烈的叫声之下,又让他不断咳血。
何广义不知道这刑罚多么厉害,朱怀却深知!
这种刑罚和当初他对嘉兴县令动刑的威慑力一样!
它能摧毁一个人的心智,能让人发疯!
听起来不可思议,可后世间谍战时,这种刑罚对任何碟子来说,都是致命的恐怖般存在!
朱怀满脸焦急,心急如焚的盯着屋内唐塞儿的一举一动。
唐塞儿没有动弹,许久之后,脚尖微微颤了颤,表示她听到了朱怀的话。
少顷,何广义拎着一名锦衣小旗焦急走来,甩到朱怀面前,怒喝道:“去开门!”
再看朱怀,何广义不由又吓了一跳,此时的朱怀,面色扭曲的可以吃人。
“她在里面关了多久?”
那锦衣卫小旗战战兢兢的道:“大抵……大抵有两个时辰了……”
两个时辰就是四个小时!
是个人都能被逼疯!
小旗颤抖的将诏狱牢房的门打开。
朱怀抽出何广义的绣春刀。
走到唐塞儿面前,刚准备砍,只是就近一看,才赫然发现唐塞儿身上都被粗粗的铁链帮主。
“打开!”
朱怀瞪着血红的双眼!
如果说廖家兄弟的刑罚折磨,朱怀还觉得正常,毕竟皮肉之苦,休养一番就会好起来。
但身心的折磨,若是心智被折磨疯了,还怎么恢复如常?
小旗被朱怀吓的全身乱颤,忙不迭去将锁着唐塞儿全身的铁锁打开。
唐塞儿嘴唇已经干涸到皲裂。
何广义急忙端着一碗水过来。
朱怀道:“不行!去放一点盐在里面,快些搅匀了端过来。”
“好!”
何广义很快去而复返,朱怀端着盐水,一点点喂入唐塞儿嘴中。
偶尔能看到唐塞儿漆黑的睫毛眨一眨。
用了很长时间,朱怀才将盐水给唐塞儿灌到嘴唇中去。
外面又来了几名锦衣卫小旗。
“殿下,您该出去了,莫要让我们难做啊。”
朱怀见唐塞儿依旧紧闭着双眼,他也知道继续逗留下去,蒋瓛可能下场不会太好。
他点点头:“不许给她继续上刑!”
说着,便背着手离去,临走前依旧止不住咳嗽几声。
躺在石板上的唐塞儿眼角微微留着泪花,只是眼睛却依旧没有睁开。
朱怀走出锦衣卫诏狱,见到诏狱内的情景,心里五味陈杂。
他想动怒,想将这群动刑的锦衣卫全部处决了,可理智告诉他,他们也不过只是奉命行事。
老爷子这次想来真的怒不可歇了。
愤怒的本质不在乎唐塞儿,不在乎白莲教,而是在于欺骗!
朱怀瞒着老爷子做了许多刀尖舔血的事,在老爷子看来,这是在背板!
他辛辛苦苦不遗余力的将所有都付出给了朱怀,对朱怀毫无保留,但他却觉得朱怀在给他使心眼。
老爷子的心里朱怀也能理解。
许多事,都牵扯到朱棣,朱怀没办法对老爷子说的太清楚明白。
他能看到靖难之役,也清楚知道皇明祖训中的那句话“凡朝中有奸佞,诸王可带兵入京擒贼!”。
因为这句话的存在,诸藩王才有了正义的旗子。
谁是奸佞,还不都是藩王一句话的事情?
朱棣想要找大义所在,就一定会找到皇明祖训中的这句话!
大义有了,造反也变的合理起来0
而且北平和辽东一直眉来眼去,辽东牵制住大宁,北平府挟河中诸府,朱棣的优势正在慢慢扩大。
朱怀不能不防,从唐塞儿牵扯到如今这个局面,都是朱怀和朱棣叔侄博弈的结果。
这些苦水,他又能对谁说?还不全都要吞咽在肚子里?
怨天尤人没用,朱怀还是要破开现在冰点的局面。
“告诉蒋指挥……”
话到嘴边,朱怀又放弃了。
他不能对蒋瓛指手画脚什么,他越是袒护唐塞儿与廖家兄弟,老爷子会愈加愤怒。
老爷子是留了情面的,只是杀了东宫的一群太监和婢女,若他真要不给朱怀一点面子,他恐早就将廖家兄弟和唐塞儿料理掉了。
朱怀背着手缓缓离去,何广义紧随朱怀身后。
“你留下吧,我回东宫。”
朱怀对何广义无力挥挥手。
何广义欲言又止,最后只能默默的说声‘好’。
一路无言,朱怀撑着油纸伞朝东宫端敬殿走去。
刚走到清承宫,朱允炆便满脸焦急的找到朱怀。
“大哥!弟之罪!”
朱怀淡漠的抬眸看了一眼朱允炆,无力的摇摇头:“与你无关。”
朱允炆见朱怀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心里十分畅快,表面却依旧惺惺作态:“弟也是关心则乱,全心以为大哥是病了,却也没想到……哎!大哥,你着实有些糊涂了!”
朱怀苍白的笑了笑,并没有和朱允炆多说什么。
无论朱允炆怎么使坏,事情都是自己捅出来的,朱允炆不过是添了一把火。
不过朱怀心里打定主意,朱允炆不能继续在应天留着了4.2,若有机会,得迅速让朱允炆就藩。
回到端敬殿,朱怀微微坐下,清宁宫显得无比空旷,太监和婢女已经去了一大半。
他端着茶水喝了两口,始终有些心不在焉,望着外面扑簌簌的雪花,想了想,抓着油纸伞继续朝皇宫走去!
养心殿和谨身殿朱怀都去了。
老爷子并没有在批奏疏。
奉先殿、奉天殿朱怀也去了,本以为老爷子会在灵堂那边。
却发现老爷子也不在。
朱怀找了一圈,依旧没有老爷子的身影,不免失落的再次朝东宫走去。
有些事他不对老爷子解释清楚,误会始终难以消除。
可如果真找到老爷子,他又该以什么言语去解释这里的一切呢?
刚走到东宫的甬道上,朱怀赫然发现吕芳正带着朱允炆朝皇宫走去。
“臣弟见过大哥。”
“奴婢见过殿下。”
朱怀嗯了一声,问朱允炆道:“你这是?”
朱允炆笑笑:“皇爷爷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