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啸的寒风,无情吞噬着黑夜。
灯光之下,雪花一片片清晰可见。
奉天殿外面的院落内铺满白茫茫的白雪,雪花之上没有一点脚步印子。
这足以说明,老爷子已经呆在这里许久许久了。
奉天殿是供奉祖宗灵位的地方,然而此时大殿内却是一片狼藉。
朱元璋坐在狼藉之中,苍老的脸上依稀还能看到怒火留下的痕迹!
蒋瓛默默的跪在不远处,一动也不敢动。
朱元璋双目无神的望着外面,面颊之上偶尔还会抽搐。
他心心念念培养了一年的皇储,皇明储君,大明皇太孙,未来大明帝国的掌舵人。
竟真的敢违背自己的意志!
他给过朱怀台阶,只要杀了白莲圣女,他们还是祖父两,他一直以为朱怀也是那种有大格局的人!
女人算什么?朱怀的婚姻都是他朱元璋指定的!
可现在,他忽然发现他这个乖乖的大孙子,似乎和自己并不是一条心,似乎一直在背叛着自己!
而今更让他愤怒的是,朱怀非但没有杀了唐塞儿,竟还公然在锦衣卫使用了军器监研发出来的火器!
他在劫狱!他非但没有动手,还在众目睽睽之下将那妖女劫走了!
他理解不了朱怀!老爷子一直觉得朱怀是做大事的人,有大格局的人,如他一般铁腕的人!
这一类人,不该被任何东西羁绊!应该为达到目的不折手段433!应该没有人性!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朱怀为了一个妖女,宁愿放弃所有!甚至不惜放弃他天潢贵胄的身份?
他究竟在想什么?!
怒火已经在这两日被老爷子发泄完了,愤怒之下,朱元璋反而倒是冷静下来了。
咚咚咚。
清脆的敲门声在外面响起。
朱元璋沉声道:“说!”
吕芳小心翼翼的道:“皇爷,六部部堂老爷求见。”
朱元璋破口大骂:“不见!告诉他们咱睡了,没空见他们!”
老爷子以为他们是为了朱怀而来。
吕芳忙道:“皇爷,六部尚书说,占城欲侵蚀大明国土,兹事体大,不可不议。”
吕芳说完,奉天殿内一片沉默。
朱元璋缓缓站起身,冷冷看了一眼蒋瓛,沉声道:“派锦衣卫出去搜!尽快找到他!”
蒋瓛如释重负,忙道:“卑职遵旨。”
少顷,朱怀背着手打开了奉天殿大门。
寒风呼啸的吹在朱元璋单薄的身子上。
吕芳吓了一跳,急忙去拿来披风:“皇爷,外头冷,您身子要紧。”
朱元璋没有理会吕芳,面无表情的朝谨身殿走去。
谨身殿内,六部尚书站立不安的矗在原地等着朱元璋到来。
詹徽知道朱元璋一定会来。
不管朱元璋和朱怀在闹多大的矛盾,也不管朱元璋心里有多大的怒火。
朱元璋是一个懂得克制的帝王,他知道什么事重要,什么事不重要。
即便他再有怒火,也不会将国家大事置若罔闻。
孰轻孰重,老人心里有着分寸。
朱元璋走到谨身殿,面无表情的坐在胡床上,淡淡开口:“说说。”
詹徽急忙开口:“启奏皇上,这是交趾布政司左参政解缙送来的国书。”
“占城国言原安南境内的国土,有三十里地应当是属于他们,祈求国朝宽宏大量,予以归还。”
朱元璋不答反问,“解缙怎么会将文书交给你?”
詹徽一愣,心里忽然乱跳起来,眼眸中带着浓烈的震惊,也索性他低着头,所以朱元璋才没看到!
朱元璋这话,果真被徐妙锦算计的死死的!
前不久徐妙锦让自己在老爷子面前说两句话,还说老爷子会问,那时候詹徽还云里雾里,现在……
詹徽忍住震惊,急忙按照徐妙锦交待的话回道:“回皇爷,微臣今日去东宫布置婚宴的时候,无意在书房看到的。”
朱元璋有些沉默。
当东宫两个字从詹徽嘴里说出来之后,朱元璋仿佛心被扎了一般。
他……还在处理国事?
这样的时候,他居然还没忘记要处理国事?
六部部堂现在心里也颇为忐忑,尤其老爷子沉默之后,更让他们心跳如雷。
不知过了多久,朱元璋再次开口道:“还看到什么了?”
轰!
詹徽心里愈加震惊!
徐妙锦交待自己两句话,第一句话他刚才对朱元璋说了。
此时心跳的正厉害,可谁知,老爷子的下句话,居然又契合了徐妙锦的回答!
徐家五公子……智近如妖!
难怪她有那种自信!这究竟是什么样子的女子!这样的女人若是成了朱怀的对手……
詹徽不敢相信。
他按捺住心里的震惊,道:“回皇上,大都是堆积的一些文书,倒是还有一个比较特殊。”
朱元璋不解的道:“什么?”
詹徽道:“是给皇上您的一封信,微臣没敢多看。”
朱元璋愣了愣,便没有继续在这件事上,看着六部部堂,继续道:“占城国的国土,一寸也休想要回去。”
“此事对方放低姿态,自古常言居大国者,不压弱小,当以礼相待。”
“礼部,你等引经据典,务必将此事的主动性掌握在大明手中,大明打下来的国土,寸土不能让出去。”
“我大国家大业大,蛮夷诸国都在盯着大明,不能失去了体统和国体,此事要掌握外交主动权,亦不能让大明陷入道德弱势一方,你等好好想想,商踱出国书之后交给咱好好看看。”
礼部尚书李原忙不迭抱拳道:“臣遵旨!”
等六部部堂离去,朱元璋独自一人在谨身殿呆了许久。
“吕芳。”
“现在什么时辰了?”
吕芳不清楚朱元璋在想什么,轻声回道:“回皇爷,戌时三刻了。”
朱元璋摆摆手,吕芳便轻声出谨身殿。
老爷子安静的坐在龙位上,胸口起伏不定,只觉气血有些上涌,赶紧喝口茶顺了顺气。
这两日,老爷子心里一直闷闷的,或许是病了,或许是被朱怀气的。
他缓缓闭上眼睛,有那么一刻,他甚至想动用特权,撤裁朱怀皇太孙之身份。
但他始终做不到,那是他的心血!不能因为自己一时义气用事,毁了大明的根基。
他也试图将目光聚焦到朱允炆身上,可他始终觉得朱允炆不够格,远远不够格。
方才詹徽说,清宁宫的书房内,朱怀给自己留了一封信。
朱元璋几次想起身,几次都被怒火按捺住了。
“皇爷。”
没多时之后,外面吕芳再次轻声道:“淮王殿下来了。”
朱元璋嗯了一声,道:“去将允炆叫进来吧。”
朱允炆端着一碗面条走来,面条上还有糖心鸡蛋。
“皇爷爷。”
朱允炆小心翼翼走过来:“我听吕芳说您老到现在还没吃饭。”
“万事身子要紧,皇爷爷莫要伤了自己的身子。”
朱元璋叹口气,接过朱允炆手中的海碗,放在一旁,道:“这么晚了,你怎么过来了?”
朱允炆低声道:“刚才好一些夫子去东宫找大哥,说要亲自给大哥安排置办婚事。”
“放肆!”
朱元璋怒不可歇的道:“这些人,就是纵容他如此放肆的根源!堂堂国子监的祭酒老师,不想着为国培养栋才,却甘于做如此低贱之事,他们不是喜欢给人打下手吗?那就不要去教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