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部衙门今天下值很早,到傍晚掌灯时分,刘三吾和方孝孺带着一群文官夫子,本打算去东宫给朱怀布置婚房。
然,当他们抵达清宁宫的时候,却有些面面相觑。
清宁宫安静的很,哪里还能见到朱怀的身影。
可明日即将婚期,如此时间,朱怀却不在清宁宫呆着,未免让人疑窦顿生。
刘三吾和方孝孺等人本想等一会,看看朱怀会不会回来。
不过没有等到朱怀,却等到了朱允炆。
朱允炆邀请一众夫子去清承宫取暖喝茶,边可探讨学问,边也可以等着朱怀归来。
这么大一批政治文人,朱允炆自然要想尽办法拉拢。
国子监这些夫子们颇为无奈,也只能应了朱允炆,朝清承宫而去。
傍晚,太阳才落山不久,天就黑了下去。
凛冽的北风呼啸,天空依旧小雪飞舞,让本就寒冷的深冬,显得愈加寒冷。
道路上显有行人,大雪落地之后,很快便是白茫茫一片。
只是隐约可以看到一双不大的脚印,此时正在朝詹徽府邸而去。
詹徽刚回到家,因为天气太冷的原因,此时正围在炉子旁边伸出双手取暖。
烤了一会儿火之后,詹夫人便端着一捧热茶过来给詹徽驱寒。
“老爷,这明天就是皇太孙的婚期啦,您也不想着送啥,咱总不能明天才准备礼品吧?”
詹徽心烦意乱,道:“明天能不能办的了婚事都两说,还准备个啥!”
詹夫人一愣,不解的道:“老爷,你这话啥意思?婚期延后啦?”
詹徽幽幽一叹:“哎!不知道,反正老夫隐约就感觉不对。”
他自然还不知道锦衣卫那边发生了什么,也并不知道朱怀在众目睽睽之下劫狱了。
如果知道,詹徽能跳起来。
但现在老爷子和朱怀的关系尚且未缓和,能不能如约举办婚事,谁也说不准。
夫妻二人正说话间,府上管事踱步走来:“老爷,外面有名姑娘求见。”
嗯?
詹徽有些不解的道:“她自报家门了么?这么晚了,谁找老夫?”
管事摇头道:“她没有自报家门,只是说有急事要见,希望您务必见她一面,还说此事关乎着您的未来前程。”
如果只是说有急事要见,詹徽自不会相见,他是百官之首,是吏部尚书,如果谁都说有急事求见,他能应付的过来?
但说话这人的水平极高,最后一句话直接画龙点睛。
关乎着詹徽自己的未来前程?好大的口气!
詹徽蹙眉道:“去让她到花厅等着老夫。”
“是。”
管事走后,詹徽披了一件棉袄,又端着茶水呷了一口。
詹夫人有些不放心的道:“老爷,这么晚了,怎么会有女子找你啊?”
詹徽眉毛倒竖,哼道:“老夫一把年纪了,还有精力瞎搞?男人的事少过问!”
说完,便背着手朝花厅走去。
徐妙锦此时正端坐在几案旁的太师椅上喝茶。
见到詹徽,便起身行礼。
詹徽不认识徐妙锦,急促走到主位:“你是谁?”
见到徐妙锦这年轻的样子,詹徽心里破为轻视。
年纪轻轻的,口吻倒是不小,还关乎老夫的前程?
“徐妙锦。”
詹徽一愣,似乎觉得有些耳熟,随后惊呼道:“中山王府五公子徐妙锦?”
徐妙锦点头:“詹大人,我们闲话少说,小女为朱怀来的。”
“他遇到了大麻烦,而今应当不在应天城。”
“什么?”詹徽猛地站起,压着手,道:“等会说。”
他先走出去,探头朝外看了看,小心翼翼将房门关起,对外管事道:“任何人不准靠近,都走远些。”
“是!”
詹徽这才急促回到主位坐定,道:“隔墙有耳,老夫不知府上有没有被安排进来锦衣卫,小心微妙。”
“徐姑娘,你说说,究竟遇到什么事了,太孙殿下怎么还离开应天城了?”
作为皇明储君,若非事出紧急,朱怀皇宫都不会离开,又怎可能离开应天城?
唯一的解释就是,朱怀出事了,而且很严重!
徐妙锦从宽大的袖笼内掏出一封书信,然后递给詹徽,道:“詹大人,这是朱怀留给你的信件,是交趾递上来的国书。”
“占城国想从大明手中讨回他们被原安南国入侵的三十里国土。”
“这件事,朱怀需要让你六部给出外交回应。”
詹徽接过来,匆匆扫视一眼,急道:“都这时候了,他还关心什么国事啊!他究竟出什么事了?”
徐妙锦摇头:“詹大人莫要过问了,反正他现在处境很不妙,老爷子应该很是愤怒。”
“你先按照我说的做。”
詹徽面色有些凝重,认真的盯着徐妙锦,道:“是太孙吩咐的,还是你自己的注意。”
徐妙锦道:“我自己的注意!”
詹徽微微摇头:“徐姑娘莫插手了。”
徐妙锦冷笑道:“詹资善,我能救朱怀,你行吗?”
“何以证明?”詹徽狐疑的看着徐妙锦。
徐妙锦道:“因为我叫徐妙锦!你真当我中山王府没落是因为皇爷的一句话?我告诉你,我徐妙锦不想中山王府没落,我们随时可以崛起!你真当我看不出来老爷子打压我中山王府给朱怀树立威信?”
“我所做的所有一切,都因为朱怀!如果朱怀不存在了!我想你们都不会好过!没有了朱怀,你的政治生涯就完蛋了!”
“詹大人,你可以不相信我,但我也不会让你冒任何险,你只需按照我说的做,算卖给我们中山王府一个人情,可以?”
詹徽看着徐妙锦,许久之后,才复杂的道:“你且说说看,要老夫做什么。”
徐妙锦道:“利用占城国和剿南海海盗的国事,与六部抓紧密会,今夜,连夜去一趟皇宫。”
“记得,切不能去给朱怀求情,只说国事,只说占城讨要大明国土和南疆海盗之事!”
詹徽愣了愣,狐疑的道:“只说这些?”
徐妙锦道:“还有一句话,等老爷子问的时候,就说你今天去欲去东宫布置婚宴的时候,无意在书房看到的。”
“嗯?”
詹徽不解:“老爷子问什么?你这个话是什么意思?”
徐妙锦没有回答,继续道:“第二句话,需要你说的是:书房内还堆积许多书籍,以及一封信。”
詹徽有些云里雾里,他实在不清楚徐妙锦再说什么。
可徐妙锦已经站起身了,道:“你只需要将这两句话说出来,就行了。”
“府上人多眼杂,詹大人你自己给我炮制一个合理的身份吧,告辞。”
徐妙锦起身,撑着油纸伞朝外走去。
詹徽愣在原地许久。
他忙不迭起身,匆匆忙忙走了出去,见着一脸酸不溜秋的詹夫人,詹徽一阵头大:“滚开!不要妨碍老夫做正事!”
“老爷你干啥去?”
詹徽怒道:“正事!”
说完,便匆忙打着油纸伞,裹了一件风衣,急促朝外走去。
刚入夜,夜还不算深。
洪武二十五年腊月初二这晚,注定不太平静。
傅友文府邸明火铮亮。
六部各部堂高官看着交趾的文书和南疆的文书,无不恼羞成怒。
“兹事体大,现在入宫!必须见的皇上!”
詹徽盖棺定论。
其余几人无不狐疑的看着詹徽:“詹大人,不急于一时吧?再说了,明日皇太孙要成婚……”
詹徽冷笑:“成婚?如今这个局面,还能成婚么?”
刑部尚书杨靖不解的道:“究竟什么情况了?皇宫被捂住了消息,也不知太孙那边如何,可是焦急死个人。”
詹徽摇头:“莫问那么多了,老夫能说的是,情况不容乐观申。”
“这是皇爷他祖孙的事,我们外人不要插手,也不要任何求情,先就国事要紧!”
礼部尚书李原不解的道:“即便国事要紧,实非必要如此晚了还要入宫去叨扰皇爷吧?这不是找骂么?”
“家国之事,哪件是小事?皇上勤勉,且此事关乎大明之国体,如何就不能深夜扰皇上?如此被骂,老夫愿效古人之风!”
几人肃然起敬,叹道:“罢罢罢!走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