呸,呸,呸!
晨曦之下,雪地篱笆栅栏院落内,时不时听到呸呸声。
过路的乡里们与院落内的朱怀和宁沐雯打着招呼。
“早啊……呸呸!”
“哈哈哈。”
乡里的邻里微笑着离去,看着正在院落内刷牙的小两口,莫名觉得有些幸福。
呸呸声自然是朱怀和宁沐雯发出来的。
农村里没那么多讲究,牙刷子都是猪鬃毛做的,几乎用一次就会报废了。
除此之外,刷完了之后,牙龈还会出血。
不过朱怀和宁沐雯显然都不讲究这么多,刷好牙,洗好脸,两人便半蹲在门前吸溜着面片儿。
宁沐雯的手艺很好,明明只是普通的面片儿,却总有种说不出来的好吃,比朱怀自己下的面条不知好吃多少倍。
面片内还有一些萝卜干,冬日的早晨,能吃到如此可口的面片,真真是一种幸福。
早饭吃完,朱怀浑身也有些热了起来,坐在堂屋喝着茶。
宁沐雯则收拾碗筷去厨房洗碗。
虽然天寒地冻的,但宁沐雯似乎也并不怕冷。
她的手和徐妙锦不同,成日粗糙活计不会少做。
冬天的水,冷入骨髓,等宁沐雯刷好碗筷,将小手缩在棉衣之内,很快就能热出火来。
她缓缓走到堂屋找到正在喝茶的273朱怀。
朱怀看着她,微笑着道:“走罢。”
宁沐雯有些不解,自从来到这村落躲起来之后,两人都极少出门,唯一一次还是偷摸着和吴大伯出去打渔。
锦衣卫的官兵们还在追逐着朱怀和宁沐雯,两人也不愿高调,免得给村落带来麻烦。
“干啥去啊?”宁沐雯不解的问道。
朱怀道:“先去村里工坊看看吧。”
“喔,好!”
宁沐雯跟在朱怀身后,两人将房门关好。
时下的民风还比较淳朴,自不会有盗贼在这里活动。
两人艰难的行走在雪地之中,很快抵达了村落的工坊。
这是一处硕大的工坊,是镇江府建造的,镇江是纳征税收徭役的大县,每年都要定量给朝廷征收一定的徭役赋税。
工坊内人声鼎沸,朱怀和宁沐雯走进去,就感到一阵阵热浪铺面而来。
男人、女人,甚至还有孩子,都在热火朝天的做着活计。
吴大伯见着朱怀和宁沐雯,伸手招呼两人过去:“来,这边!”
朱怀带着宁沐雯走过去,一路上,被眼前棉织工坊给震撼的不轻。
张大娘热络的给朱怀介绍着。
“整套棉纺织工序的第一步,就是要去棉籽;宋朝之前,都要让咱一个个剥棉籽。”
张大娘指着面前的轧车,自豪的道:“宋朝的黄道婆创造了它,现在咱脱棉籽就不需要费事咯。”
朱怀定睛望去,见轧车的主要结构为一对碾轴。
由一根直径较小的铁轴,配合一根直径较大的木轴组成的。
两个轴上都装有曲柄转轴,操作时由两人转动碾轴,另一人将棉桃喂人两轴中间的空隙里,利用这两根直径不同、速度不等、回转方向相反的碾轴相互碾轧,将棉籽从棉桃里挤出来。
朱怀看完,不免感慨老祖宗手艺的高超。
张大娘是该自豪。
因为这种技术,直到四百年之后,美洲的黑奴们紧张地劳动一天,未必能剥离出一磅棉花!
张大娘继续侃侃而谈的介绍:“剥了棉籽之后,第二道工序就需要‘弹’。”
传统的方法是用一尺多长的小竹弓来弹松棉花的。这种小竹弓用竹做弧,用线做弦,弹力小,效率低。黄道婆把小弓改成了四尺长的大弓,用绳弦代替线弦,而且还用檀木做的槌子击弦弹棉。
当然,到了明朝,弹棉花的技巧更加高超,在黄道婆的基础上大明的能工巧匠们,已经发明了赶车,这种车,自己一个人就能操作,右手转动曲柄,左足踏动踏板,左手喂添棉花,如此一来,就能达到一人弹棉花的技艺。
“第三道工序,就要纺了。”
纺,才是真正意义上华夏民族最具备技术结晶的一项工艺。
它突破了从传统的式单锭手摇纺车,改进了三锭脚踏纺车!
或许人们还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老马在《资本论》里曾经说过,当英国人未发明珍妮纺纱机时,德国有人发明了一种有两个纱锭的纺车,但要找到能同时纺两根纱的纺织工人,却几乎和找双头人一样不易。而黄道婆发明的纺车却是三锭的,并且一般人都能掌握!
骄傲吧!这该感到骄傲!该为华夏农民智慧结晶感到骄傲!
至于最后一道工序‘织’就是全部看妇女们的手艺了。
等张大娘介绍完毕一切之后,朱怀才感慨大明手工业发展程度究竟多么高超。
老祖宗的传统技艺,在这个时代,足够碾压世界任何角落的人!
后来因为我们闭关锁国了,跟不上时代了,逐渐被超越,不可谓不是历史上一件可惜的事。
但毫不谦虚的说,站在14世纪的初期,大明真就是引领世界的风向标!
无数国外人,都以能见到东方这座神奇财富的巨国而感到荣耀!
朱怀和宁沐雯是实打实的新手,后面的工序没本事做,只能老老实实的干着脱棉花籽的事。
这一日过的很快,中午吃的是大锅饭,下午继续劳累的工作,直到傍晚,因为官府的典吏过来,朱怀才得以歇息。
宁沐雯和朱怀都累的不轻,两人第一次干活,都有些笨拙,不过一个下午下来,逐渐熟能生巧起来。
镇江府的典吏姓马,在明朝,县官是不见民的,百姓也不可能见到县衙堂官。
都说七品芝麻官,可在这个年代,县令在地方上的权威,其实并不如典吏来的大!
农民们接触的都是典吏,很少能接触到县官。
马典吏先是视察了一下工序的进展,然后才让身后小吏们,将一大批棉花球倒到仓库内。
朱怀想了想,背着手走到马典吏前。
“见过马大人。”
朱怀行了一书生礼。
单这一礼,便将马典吏吓的不轻。
这个村落内是没有读书人的,马典吏熟知。
书生恰是他们这个群体不敢得罪的存在,因为每一个书生,未来都有可能考中举人,考中进士。
这是半只脚踏入官僚体系的人,马典吏自然不敢黑脸。
他也拱拱手,道:“这位公子很面生,不知?”
朱怀笑道:“在下洪武二十五年辛卯科秀才朱怀。”
朱怀没说自己是举人,举人的身份实在骇人,地方上许多县令都有可能是举人补缺上任的。
这一年内,朱怀对大明地方政治体系已经足够了解。
他说的话,又是洪武二十五年,又是辛卯科,又加上朱怀脸上淡定的气势,倒是真唬住了马典吏。
“原来是朱公子,不知足下有何贵干?”
朱怀想了想,道:“借一步说话。”
马典吏自是不敢得罪文人的,此时已经认定了朱怀是秀才,便点头道:“好!”
朱怀单独将马典吏叫到一旁。
而此时工坊内的所有吴村百姓都看呆了。
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谁也想不到,朱怀居然三言两语就和他们畏之如虎的马典吏聊的如此亲近了?
这未免有些令他们太过匪夷所思。
宁沐雯俏脸通红,莫名有些骄傲!